秦王嬴政在赵国栽了平生最大的一个跟头,可这得怨他自己。
他错估了老夫人的决心和疯魔程度,更预判错了另一股在此游荡的未知势力的真正力量。
决策者的判断向来是不容有误的,就像这次,一个小小的误判,就毁了许多他精心栽培出的死士,更是逼得他不得不暂时东躲西藏。
就刚才,嬴政正坐在河边清洗伤口。他的手臂在不久前的混战中被砍伤,可当时情况危机无暇顾及,一直到他独自骑马坚持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才有闲暇查看伤势。
他手上没有伤药,但万幸伤口并不深,所以只是简单清了清血迹,扯下一块衣料把受伤处缠好就算了事。
伤口处理好后,嬴政就开始考虑自己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但无论想去哪儿,第一要务都是先找到代步的马匹。
为了躲避追杀,他故意放跑了自己的马用以误导刺客,而现在他必须要找到它,毕竟光靠双脚是走不远的。
明确了目标,当嬴政起身从河边离开准备去寻自己的坐骑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惊的他一个闪身就躲到了身旁的巨石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这脚步声应是独个人的。
嬴政担心是敌人在迫近,他握紧了手中短剑,悄悄潜入水中以待伏击。
河水淹没了口鼻和双耳,吞噬了五感。嬴政不再能听见脚步声,只好一边忍受着屏息带来的不适,一边分心谋算时机。
寒凉的水流会放大人心中的恐惧,使其在水中度过的每一个瞬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嬴政默默忍受着这种痛苦,等时机一到,他便破水而出手中短剑直劈岸上人的面门。
可怜庆轲还沉浸在半夜遇鬼的恍惚感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弄的心肝俱颤,要不是他躲闪及时,怕早成了剑下亡魂。
二人你来我往,还未待看清对方面目,电光火石之间就已过了十几招。
有趁手利器的嬴政在刚开始略占优势,可架不住庆轲武艺高超,纵然赤手空拳,但在几个回合之后也实现了攻守易形。
庆轲步步紧逼,一路力压嬴政至自己栓马的树下,按着他把他狠狠抵在树干上,伸手意图拨开他脸上散乱的黑发。
嬴政不甘折于宵小之手,想进行最后一搏。一把匕首从袖中滑落到他伤了手臂的那侧手上,他握紧刀刃奋力一起欲直取歹人咽喉。
可惜庆轲已发现了他的动作,略一侧头,毫发无损。
不过嬴政也不算完全落了空,匕首锋利的尖端刺进了庆轲头上的笠帽,随着笠帽主人偏头的动作,匕首坠着斗笠一起投向大地。
恰逢日出东方,黎明破晓,金乌乘风而起,燃烧的羽翼所发出的光芒顷刻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此时此刻,庆轲和嬴政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你!”二人异口同声道。
久久无言,还是庆轲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拾起地上的匕首,开口讽刺道:“手握神兵的寻常商贾?”
嬴政的讥讽之心也不遑多让,反问:“武功高强的山野村夫?”
好吗,两个骗子。
对于旁人的诘问,庆轲从不自辩,他从对面一开始过激的反应里品味出了要点,故而直奔中心问:“是什么人在追杀你?”
听见这话,嬴政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这人同那两群人并没有勾结在一起,自己的性命应暂时无忧。
他这么想着,一张嘴,却又是谎言,“是过路的匪盗打劫车马财物,我同护卫奋起反抗,不想却激起了他们的杀心。”
“哦。”庆轲完全不信,知道茅越在把自己当傻子骗,是以一下子就熄了那点儿怜悯心思。
他瞧了眼不远处的马儿,估计着它吃草吃的也差不多了,便想要离开。
嬴政静静看着他去牵马,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实则心里早已转了千百道弯。
庆轲抓紧缰绳拽着马走到了嬴政面前。
眼前人坐在草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冻的惨白,头发和衣衫都烂糟糟的,不可谓不狼狈。
想到初见时这人金尊玉贵的模样,庆轲有点儿唏嘘。
出于莫名的仗义心,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伤药送给了对方,“把这个敷在伤口上能好得快些。”
嬴政没有立刻收下,而是睁大了眼睛看前方,他的眼眶发红,眸子水润,虽然心知是河水浸的,但庆轲还是克制不住的想这人哭泣时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不丑,毕竟脸长得还不错。
不对,一个五大三粗长得比他还高的男人是丑是美又怎样?庆轲心头一阵恶寒。
忽然之间,脑海里似乎有朦胧的画面一闪而逝,但最终只留素白的床帐飘荡。
他摸不清这画面到底是什么场景,有些不自然道:“我得走了,茅兄你多保重。”
“等等。”
庆轲尚未踏出一步,就被叫停了动作,他歪了下头,问:“怎么?”
此刻的嬴政脸上露出了一个可亲的笑容,“我观刘兄离去的方向莫不是要去齐楚之地?”
庆轲双眼微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过嬴政却不在意他态度如何,只温言软语道:“你我兄弟相识一场,又是同路,何不结伴而行?”
兄弟,庆轲在唇齿间咂摸这两个字,都快笑出声了。
这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凡是利己皆可行啊。
平心而论,如果茅越真的只是被匪徒追杀,庆轲会考虑护他一程,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早在雨天相遇那日,庆轲就发现茅越身边的护卫不是一个普通富公子所能拥有的。
那些护卫不只人数众多、训练有素,相距数里也能听声辨位的本领更是武学高手才能掌握的。
如果要猜测这些人的身份,庆轲只能想到一个群体,那就是死士。
死士论单打独斗不如侠士高手,但也超出一般兵官和护卫很多,现如今追捕庆轲的就是太子丹派出的死士,可据庆轲观察,茅越身边死士的素质还要比追捕他的这群高一些。
如此,在庆轲眼中,茅越的真实身份只能是一国王室子弟或豪族重臣,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而既然有如此显赫的出身,那么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也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面对这么个烫手山芋,自顾不暇的庆轲只想逃,他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实在是惹不起这个麻烦。
所以,面对茅越的迷惑,他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拒绝。
“抱歉,在下认为这并不合适。”
被水鬼先生狠狠缠上了……
和老夫人有故事的其实是嬴政亲外婆,正文不会写哦,会在赵姬番外带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4章 第 9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