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的踪迹暴露了,无论可敬的老夫人如何想保护这个孙儿,他的藏身之地还是被发现了。
嬴政没有丝毫留情,在得知消息后便立即派出了身边最得力的两个死士去追捕。死士不辱使命,纵然负伤,却还是把子文送到了主上的手中。
作为秦王表兄的子文并没有受到任何优待,他所受惩罚与其他得罪过嬴政的人是一样的,都是坑杀。
雨后的泥土松软潮湿,还带着点秋日木叶的芬芳。嬴居高临下地看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土坑里的子文,只觉给他用这样的土埋骨有点浪费。
坑洞两旁的侍从奋力的挖土,以期尽快掩埋住里面的罪人,但罪人却不服,拼命的扭动着,瞪大了双眼怒视着嬴政,像是要说些什么似的。
只可惜他的嘴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嬴政笑了。他示意人取走子文口中的东西,想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嬴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子文一口气还没喘匀就骂出了声,他气急败坏道:“我好歹是你的表兄,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才叫你一定要我的命。”说到最后,已是流下泪来。
表兄是如此可悲,但表弟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只是吩咐身边的死士持剑站到坑洞前。
剑出鞘,寒光凛凛,可以清晰的映出持剑人的脸,让子文感到十分恐惧。
他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就没了,反而颤栗着,涕泗横流地告饶:“表弟,不,大王,求您饶了我吧,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从前我不该——”
一语未毕,他的脖子就在嬴政的命令下被贯穿了,深红的鲜血溅的极高,沾染了乌色的泥土,连两旁的掘墓人都没能幸免。
悔不该从前,多虚伪的辩驳。嬴政反感这样的话,更懒得听,还不如破口大骂呢。
他只是在意,在意自己还是冲动了,不应该这么痛快的了结子文,起码要让他也尝尝窒息的滋味。
至于子文是否是真心悔过,则不在嬴政的考虑范围之内。人总是要对过往负责的,悔过也只是一种亡羊补牢的行为。
那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除了嬴政本人,其他知道的人都死了。
这会是个秘密,不必让任何人知道,嬴政也会慢慢忘记,他的报复行为并不需要一个值得被同情的理由。
很多年以前,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永远不变的法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肉强食。
无论什么事,你强你就是有理的。幼时的嬴政痛恶这样的规则,但现在的他却已经开始认同并维护这个规则了。
因为如今强大的是他,也该轮到他讲自己的道理了。
这场隐秘而又轰轰烈烈的报复,以侍从用最后一捧土盖住子文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为终结。
在子文死后的第三天,嬴政本该准备动身离开赵国,却意外收到了一个女人的邀约。
女人正是赵公的妻子,子文的祖母,也是嬴政毫无血缘关系,却通过一个男人联系起来的外祖母。
面对这样一份邀约,嬴政显得有些犹豫,不过想到太后临终的嘱托,他最终还是选择赴约。
到达约定的地点后,老夫人正坐在房间的主位上,时隔多年再会,嬴政有些唏嘘。
曾经高傲、严厉的老夫人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神态颓靡的老妪。
“你来了。”
老夫人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外孙”,像是想把他生吞活剥。
但嬴政只是平静道:“是你想找我,所以我来了。”
“哦……是这样。”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是这样,我记起来了。”她用手撑在案上一借力,有些摇晃的、佝偻着站了起来。
老夫人年轻时是个高大的女子,身量足有八尺长,站在那儿比她丈夫还要气宇轩昂。
当年,结交的友人、往来的宾客敬重她,家中的姬妾、仆人服从她,儿孙们更是都畏惧她,暂居的赵姬母子也一样。
居住在外家的那段时日里,嬴政能感觉到太后对这个母亲既畏惧又害怕,还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
可若想深究其原因,恐怕要追溯到太后幼年,他没这个心力。
而今,虽然昔日的风光不再,但老夫人还是挺直了弯曲的腰背,维持住仅剩的尊严。
她开口,冷声诘问道:“子文死在了你的手上,他的尸骨在哪儿?”
嬴政并不正面回答:“你也好,子文的孩子们也好,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我是问你子文在哪儿!”老夫人厉声道,一如当年那般森严。
可嬴政看出了她的外强中干,故而只是不紧不慢道:“这恐怕要让我想一想,毕竟没有立碑,那地方漫山遍野的坟丘,我也分不清哪个是他的了。”
“你!”
老夫人怒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她不是没派人找过,可正如嬴政说的那样,她也分不清哪座坟才是她孙子的。
想到子文,她竭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道:“秦王,我知道你为什么肯见我。子文已经死了,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只想知道自己孙子的坟茔在何处,让他不至于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这样吧,只要您能告诉我,那您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是条件?”嬴政漠然地问。
“不。”老夫人否定了这个说法,“这是交换,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查清那些陈年旧事易如反掌。”
“不过……要是能从我的嘴里得知一切更便宜不是吗?”
看着老夫人这幅低三下四的样子,嬴政皱了皱眉,他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老夫人倒平静下来了,甚至颇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意思。
直到临走前,嬴政也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只说要再考虑一下。
就这样,他多停留了几天,还正遇上了个重要的日子。
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1]
这诗中的织女、牵牛本是天上的星宿,久而久之,竟传成了两个人,并以此为基,流传出了许多故事。
秦国民间所流传的故事是牵牛分别在戊申、己酉两日求娶织女,但都没有成功,所以举行昏礼要避开这两个日子。[2]
等到了赵国,故事又变成织女和牵牛是一对夫妇,本过着平凡的男耕女织的生活,可突如其来的战乱将他们拆散,从此各自生活在以江水为界的两个地方,终身未再相见。[3]
关于这个织女牵牛,各国所流传的故事的细节很不同,但都相同的一点就是这两个人最终并没有厮守在一起。
毕竟结局早已注定,无法更改。
但细节也不是说就无足轻重了,往往那些微妙的差别也昭示着不同的态度。秦国人认为牵牛求亲失败,所以昏礼和提亲要避开这两个不吉利的日子。赵国人则被他们充满遗憾的爱情所打动,找了个日子特别纪念一下。
其实两国各有各的道理,不过赵国这套放在庆轲身上,就是添乱了。
普天之下,凡是跟男女有关的日子,就少不得要年轻人来凑热闹,庆轲自然也在此列。
作为一个长相俊美的男青年,他忙着拒绝一个又一个妙龄少女那暗许的芳心,称得上是十分忙碌。
因马上就要离开,所以他万分不想在此地留下一桩风流韵事,不过刘翁却有别的想法,“这样的日子,和我一个老人家孤僻的呆着像什么话。”
“我这……不太合适。”庆轲点到为止的回绝了这份好意。
刘翁轻叹一声,其实他对庆轲的身份以及被人追捕的事实并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觉察出了些许不寻常。
可是他并没有深想,依然是以一种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来对待庆轲,“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不会久留,不过是想你出去散散心罢了。”
说话时,刘翁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色,庆轲能感觉到对方的孤独和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可能是那点儿微乎其微的歉疚心理作祟吧,他竟有些不忍拒绝。
终究,他答应了刘翁,“好。”
[1]《诗经·小雅·大东》
[2]睡虎地秦简《日书》:“戊申、己酉,牵牛以取(娶)织女,不果,三弃。”
[3]编的,不可信。
元宵快乐!
换季注意皮肤补水,预防干燥过敏,我就中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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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