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待 第82章 第 82 章

第二天庆轲准时去赴约，太子丹热情地接待了他，并挽着他的手同游东宫池。

世间的景色大多是夏日最盛，所谓秋景往往是万物凋零的前声，只因为这一点，秋天里无论有多美的景色都不免蒙上了一层凄情寥落的愁意。

庆轲讨厌秋天，讨厌它如垂朽老人的衰败，同时他也喜欢秋天，喜欢它愁情难解的深邃。

池面平静无波，残荷败落，只有几只乌龟游弋其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景色。庆轲一时揣测不出太子丹是否有什么弦外之意，只能沉默着跟随他的脚步。

行至树下，庆轲闲来无事拾起地上的瓦片投掷到水中，水花四溅，惊吓到了不远处的乌龟。

太子丹看见了这一幕，便把身上佩戴着的玉珏解下来递给了庆轲，并开口道：“不如用这个?”

庆轲讪笑着拒绝了，“这岂非暴殄天物?臣不忍让美玉沦落泥中。”

“庆轲先生当真是心系万物，哪怕是个死物都能得到您的爱护。”

太子丹蓦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庆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只一味地装傻充愣。

二人看似相谈甚欢，实际却各怀心思。这种表面和谐一直维持到分别，等人一走，太子丹便按耐不住了。

“这个庆轲是真的不想为孤做事。”他沉声道。

一旁的鞠武听得此言，规劝道：“太子不必操之过急，所谓‘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想要驱使庆轲，还需再下功夫。”

“但愿吧。”

太子丹无奈一笑，令鞠武告退后，就自行回到了居室。他心里不痛快，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连饭都吃不下去。

左右侍从很是忧心主人的状况，于是提议道：“太子不如召来舞姬讴者，以娱乐心神?”

“孤哪还有这个心思？”太子丹驳了一句，想斥责提建议的侍从，可话还没等说出来，他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改了主意。

“去传吧。”

侍从本以为自己会招来一顿责难，不想峰回路转，他如蒙大赦地回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太子丹点头，侍从立刻就退了出去并着手准备，他的动作很快，太子宫的乐人也是随时待命的，所以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部安排稳妥了。

大殿上，舞女们蹁跹而来，盈盈而立，待动人的音律从讴者的指尖流出后，方才动作起来。

女子们的脸上都端着恬静的微笑，在殿中伺候的宫人们看在眼里，只觉得她们都十分的妍丽动人。

与之相反的是，太子丹兴致缺缺，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歌舞，毫无新意，他早就看腻了。

燕丹的目光漫无边际的在这群舞女的脸上流连，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当灰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铮”的一声，有人弹错弦了。

他锐利的眼神立刻扫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那儿跪坐着一个歌女，此时，她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小歌女立刻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认错：“奴婢有罪，请太子开恩。”

太子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看了一眼她纤细的身形，道：“抬起头来。”

歌女滞了一下，很决然地抬起了头。

太子认真地打量起了她的脸，这个女子是美的，他心里有了判断。但实事求是地说，此女的长相算不上艳冠群芳，不过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挺打动人的。

自古英雄爱美人……

想到这儿，太子伸手指了指跪着的小歌女，对侍从吩咐道：“送给庆轲先生的东西里再加一个她。”

“是。”

侍从应了下来，转过头看向歌女的目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往往用三言两语就能决定一个卑微之人的命运。

但是侍从的同情心也就仅此而已了，穷则独善其身，比起广发善心，他最首要的任务是保全自身。

就这样，歌女和那些奇珍异宝一样作为被精挑细选过的礼物送到了庆轲的居所。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道太子向燕王求来的旨意，其内容是拜庆轲为上卿，赐上舍。

面对这无上的殊荣，庆轲表现的很平静，他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并把那些礼物都妥善的保管了起来。

唯有一点，就是太子丹送来的大活人该怎么安置让他犯了难。

歌女也觉出自己不招待见了，安静的立在一旁，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庆轲想了想，开口问：“你叫什么?”

“奴婢没有名字，旁人都叫奴婢燕姬。”

“燕?”

燕姬垂眸说明：“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好，我知道了”庆轲颔首，又传来门外主管家事的大奴吩咐道：“我也是刚到这儿，还不熟悉，你带着燕姬去寻一处她喜欢的屋子住下来吧。”

大奴：“是。”，之后，就引着燕姬离开了。

没过多久，高渐离来了，他刚才走在路上正与燕姬打了个照面，所以一进来便问道：“那女子……也是太子送来的?”

庆轲无奈笑笑，简直要被磨的没脾气。

豪宅、珍宝、美人，太子丹算是把能搜罗来的东西都搜罗个遍，就是为了讨他的欢心。

他得承认，太子丹的确是个礼贤下士，待人周到又难缠的人，如果是一般人或许早就被打动了。

可惜，恰巧庆轲就是那种不为外物所动的人，这么说可能有托大的嫌疑，可他并不把太子丹的东西放在眼里是事实。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未免有些太不识好歹了，毕竟他一无所有，比起黔首不过是多了个贵族之后的名头，到底是打哪儿来的那莫名其妙的骄矜呢?

而且最荒诞的是，他现在正在理性地分析自己的窘困，但心里却毫无感觉，就好像是在剖析一个陌生人的生活一样。

庆轲一直以来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身上藏着许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这些秘密隐藏的很深，是不可想象的。

他思索的很投入，高渐离没好意思打扰，只默默地看着，一时倒也有了岁月静好之感。

而在宅院的另一头，大奴也已经开始为燕姬介绍各间屋舍。

哪间采光最好，哪间最大，哪间陈设最精致，他都一五一十的说明了。

整个过程中，燕姬都端着副笑脸，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他跟着大奴参观了几间屋舍，都很满意。

“这几间屋子都很好，选一个的话，倒叫我有些犯难了，不如您替我指一个?”

“这可不敢当。”

大奴笑了，笑容别有深意，“不过姑娘要是愿意听，小人也可以选一个给您做参谋。”

燕姬客气道：“愿闻其详。”

“这左起第二间白日里光线最明亮，最重要的是它与主居离的最近。”

主居，不就是庆轲先生会居住地方?

燕姬一瞬间就明白了大奴的意思，很是感激的回道：“那就住这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