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桥后两人还是交换了位置,李彧记得钟阳说过,秦俞昨天应酬到凌晨,今天一早又开早会,现在已经近黄昏,即便他是铁人恐怕也难以支撑。
李彧车开的很慢,很谨慎,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稳稳关注路面情况,秦俞坐在副驾驶拿着手机替李彧导航,“车就是要多开才会熟练。”
“你别和我说话。”
李彧开在一条小路上,要和电动车交锋,分不开心。
“小彧彧好凶哦,人家好委屈。”秦俞在他身边假装示弱。
“要做噩梦了。”
嘴巴上面不服输,心里倒是蛮受用的。那么高高正在上的一个人,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
如果秦俞只是普通的直男,李彧或许都会想想办法,争取搏得一线希望。可他是那么深恶痛绝,简直是把所有的通路都堵死了。
希望变绝望,所有的使劲都无济于事。
李彧住的新小区不简陋也不豪华,就是偏僻,地广人稀,秦俞表扬,“这地方不错,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挺清静的。”
“秦总全款拿下一套?”李彧在路面寻找到一个车位。
“不拿了,我也不经常来穗城,还是在山南区看看吧。”
李彧让秦俞坐在车里等一下,自己收好东西再下来接他,然后飞快回小区上楼开始整理。
秦俞趁李彧不在,在小区周边转了转,找到一家卖杂货的,买了不少瓦楞纸箱和防撞泡沫。
李彧下来就在小区门口见到秦俞,问秦俞怎么进来的,秦俞自豪回答,“我和保安说我是来你们小区收破烂的,还给他展示了我的纸壳子,他就放我进来了。”
“你们收破烂的现在也很注意职业形象啊。”李彧揶揄。
他估计秦俞应该就是让保安给他开的放行,假装自己是这里的业主,毕竟这间小区的管理算不上多严格。
李彧的家干净但凌乱,东西随处乱放没个收拣,醋瓶子在客厅,厨房里有张和餐桌配套的椅子,“别站着啊,随便坐。”
沙发上有被子,有书,还有零食。秦俞看不得凌乱,干脆动手收拾干净。
还有数不清的酒瓶子,李彧喝完看到漂亮的就留下来,里面放着花,成了家里唯一的装饰。
“花都扔掉吧。”秦俞拎着威士忌的玻璃瓶问,“已经干枯了。”
“瓶子别丢。”李彧坐在秦俞收拾干净的沙发上指示。
“瓶子不丢难道还要全部带去海城?”秦俞把能找到的酒瓶全部罗列到餐桌上,各式各样,像罗列李彧酗酒宿醉的罪行。
“丢了我拿什么装那些花?”李彧舍不得,觉得这些是他的荣耀勋章,不过既然是搬家,这些肯定是悉数丢掉的,毕竟也不是什么珍贵的收藏。
“买几个花瓶不是更好。”秦俞把玻璃瓶装进垃圾袋,“你这些宝贝就让今天来收垃圾的老大爷好好开心开心。”
“买花瓶浪费钱。”李彧脱了鞋,把脚盘到沙发上,这沙发只有他搬进来的第一天这么整洁过。
“花瓶能要多少钱?我买来送你。”
口气像看不上李彧的这些小情小调。
秦俞动作利落,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把各种零碎物件用防撞泡沫打包,李彧说他来帮忙吧,秦俞说人各有擅长,你根本不会打包,你去给我倒杯水喝,有冰的吗?我要喝冰的。
一直忙到深夜,秦俞坐下来休息,即便开了空调,也是一身汗,“剩下的明天我过来再弄,全部收好再找搬家公司一起运过去。”
“我明天找搬家公司来搬吧,你这样太辛苦了。”
“呀,小彧彧心疼我啊。”秦俞假作一番受宠若惊的样子,“真想逢人就炫耀,我在穗城被人怜爱了。”
李彧怪自己说些多余的话。
“别的东西还好,你那些书他们不会好好给你收的,弄破了撕烂了你岂不是要心疼死。”秦俞一本正经的解释。“还是我来吧。”
只有书,李彧每次搬家必定一本不落。
他是作家,买回家的每一本书都是他的财富。
有好些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珍藏版,真要是损毁了就很难再买到了。不是钱多钱少就能解决的问题。
“陪我出去吃饭吧,顺便开间酒店。”
秦俞宣布今天就到此为止,他东西也算不上许多,明天和后天,应该就能全部收好,李彧说贫穷限制了我的购买力,秦俞不客气,“你有点钱就想着要买书,常言道读书使人耳清目明。你的眼睛从小到大都漂亮。”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让李彧的脸红了起来,“你这些漂亮话还是留给别人吧,说给我听属于浪费资源。”秦俞却不管不顾的靠拢过来,伸手端着他的下巴,贴近又贴近。
似要吻上来。
李彧不由的紧张,干脆闭上眼睛,随他秦俞折腾。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美人当如是。”
秦俞没有轻薄他,却揽过他的腰,把他搂在胸口,“你中午想让我试的那场戏,是不是想要我抱你。”
私心被猜中了,李彧觉得好没面子,一把推开秦俞,“大影帝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别践踏我的职业操守,一身汗味还搂搂抱抱,不嫌脏。”
李彧带秦俞到穗城最好的酒店,酒店房间是他预订的,秦俞就不必出面办入住,省去许多麻烦。
酒店行政走廊有小包间,秦俞请他喝酒,并澄清声明自己绝对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李彧挣扎了一下还是拒绝了,秦俞在他心里没有信用。
秦俞没有强求,自己要了一杯鸡尾酒。
五星酒店的服务员有职业素质,显然是认出秦俞,进出包间并不会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政界要员也时常下榻的酒店,这里的服务员眼光深远。
饭吃到一半,秦太太来电话,秦俞没有回避,立起手机与她视频,公放出声。
“你说要给我看惊喜,你妈妈我活了半个世纪,已经不记得什么叫惊喜了。”
秦太太的声音亲切,李彧不自觉的放下手里的餐具。
“你看看这算不算惊喜。”
秦俞拿着手机绕到李彧身边,手机那边的秦太太喜笑颜开,“小彧,最近可还好?”
秦太太重着装,平日在家修养也是一袭立领旗袍,如今脸庞虽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仍是世间少有的豁达妇人。
“阿姨,我很好,我听秦俞说阿姨打算移居根本哈根?”
“伦敦的空气太浑浊,我要找个清静地方住住。”
闲叙几句秦俞以李彧还没吃晚饭打断,独自戴上耳机到一边接听电话,他只是不想打扰李彧,并不避讳,电话内容和他父亲有关系。
李彧知道秦先生与太太早已分居多年,电话里的意思是两人最近在打离婚官司,牵扯到财产分割和股权纠纷,似乎很复杂,李彧听不懂。
秦俞没怎么提过他爸爸的事,李彧小时候问过几次,秦俞只说在港城,操持大金融公司,非常忙。忙到根本顾不上家人。
秦太太嫌港城基础教育薄弱,就带着儿子佣人来到海城。
吃完饭秦俞回房间,李彧说自己也要回家了,秦俞不放人,“我没带衣服来,一会儿洗完澡你帮我跑一趟洗衣房,我明天直接回公司,没时间再回一趟家,好几个投资人要见,总不能邋邋遢遢的。”
“我凭什么伺候你。”也不是不能帮秦俞这个忙,要求不过分,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不是不想亲力亲为,而是情况特殊。李彧就是觉得心里不爽,好像每一步都被秦俞拿捏算计着。
“小彧彧人美心善,肯定不会不管我。”
李彧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被秦俞吃得死死的。
实际情况是很尴尬的,秦俞洗完澡光着身子穿浴袍被李彧所在卧室,威胁他敢出来半步自己马上丢下他离开,秦俞就准备挂空挡去洗衣间取衣服吧。
李彧躺在外面的沙发上玩手机,刷社交平台刷到谢槐的团队发出来的一组在希腊的生图日常。每一张照片上的他都很阳光,眼神永远好奇,笑得酣畅淋漓,下面粉丝留言,古希腊掌管消除烦恼的神。
钟阳的状态也被推送了。
李彧过去没有关注过钟阳,大数据确实厉害。
他发了一张在书店拍下的《纨绔》被摆到推荐书架的照片,配了文字,【谁能说清楚爱是什么,谁便能看清自己】
李彧点了赞,然后关注了他。
烘干的衣服拿在手里热乎乎的,李彧坐电梯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宿醉那晚是不是秦俞替自己洗了内裤袜子,他受不了把这两样和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
这件事秦俞是知道的。
说不定就是一起洗的,毕竟秦俞双手矜贵,每次洗手都要花很多时间,秦俞辩解这方面是有点强迫症。想到这里,李彧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发麻。
李彧没有接受秦俞的邀请在酒店留宿,秦俞提出多开一间房间,李彧还是走了。也不想明天和秦俞在自助餐厅共进早餐。
第二天早上李彧问秦俞还在不在酒店,秦俞说刚起床,你还是想和我一起吃早饭是不是,我就知道。自我感觉永远良好。
李彧说不是,我要和你回海城,我要拿电脑,昨天钟阳催我要剧本框架,他要设计场景布局,我得抓紧时间。
秦俞干脆找他拿了钥匙,说你老实工作吧,房子我去收拾。李彧逼着秦俞发誓不去看自己已经打包好的那些东西,秦俞警告他,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要犯了什么事还是早点坦白好。
还有书。
李彧强调了好几次,“你要打包仔细点,不能撞到角,不能折,算了,我不放心,还是我有时间了自己搬吧。”
“等你蚂蚁搬家,黄花菜都凉了。”秦俞拿到钥匙就不准备还回去,“赶紧把剧本写出来,做事不要拖沓。”
三天后李彧的旧家所有物品打包好了,秦俞办公室的杂物间收拾好了,李彧的剧本框架写好了,谢槐也落地海城了。
当晚的接风火锅成了社交场。
谢槐把秦俞非要和自己一起吃火锅的事告诉了经纪人,经纪人一开始还愁怎么和秦俞打招呼。这场戏原本男二另有人选,和秦俞搭过一场戏,口碑飙升,《枪墓》的导演也看了,恨不得那部戏的演员一锅端,经纪人几经运作才拿下这个角色。
当时也算是听到风声,秦俞问导演怎么不找之前那个演员,还顺口表扬了一番,听到是谢槐演,就嗯了一声,别的话没说。
谢槐这人论演技其实还算青涩,在圈里招人喜欢全凭天生会来事,他是那种不会让人觉得烦的热情,经济人不担心谢槐社交上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能在进组前先和秦俞碰碰,留下好印象,那当然是最好的。
闭幕式秦俞没出席,很多大导演演员也先走了,谢槐在开幕式大家争奇斗艳时没什么优势,潮水退去他就成了香饽饽,闭幕式直播又是安排他主持,又是唱歌,露脸不少,狠赚了一波观众缘,谢槐的公司在他身上下了大注,笃定他日后能爆火。
你就是下一个秦俞!
经纪人常常这么鼓励他。
Neo接到谢槐经济人电话的时候表示自己对这件事丝毫不知情,说自己去确认一下再回复。秦俞还在李彧家包书,把这件事全忘了,说自己赶不回去,让Neo替自己出席,编个理由就行。私人约会搞成应酬秦俞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亲自去。
李彧知道秦俞不去一下觉得好像这饭也吃得没意思了,还有两个经纪人在,他干脆把钟阳喊出来一起吃。
凑了一桌子导演,编剧,演员,经纪人,话题也就绕不开圈里那些事。
谢槐的经济人lee和Neo 不熟,但非常会攀附来事,对他哥前哥后的喊,毕竟Neo手里握着的那些资源仅靠指缝洒下来的一点碎屑,都足够一个小明星吃饱吃好。
李彧和钟阳就没那么受待见了,虽然两人都拿了相关领域大奖,但都不太具备商业价值,也就是够不上“腕”的级别.lee的眼睛自然不会聚焦在他们两个身上。
这种人在娱乐圈占着绝大多数。
lee也还是关心了一下《纨绔》的进度,他听说已经进入选角阶段了。
“这种戏很难招演员吧。”
这种戏…他用了一个很难听的词,也就是不入流的戏。
“演员不难,但我要求很高。”钟阳反应很灵活,并不打算被lee牵着鼻子走,“毕竟商业片的爆米花性质谁上去都一样,会挤眉弄眼,把台词说顺流了就行,这种艺术片还要拍出商业价值,难度就高得多。”
lee也是千年修为的老狐狸,“老戏骨大多爱惜羽毛,当红小生片酬就是个坎,小钟你在《裂变》里用了不少新人,反响也不错,实际上只要片子好,不愁没有市场,说实话,我很期待《纨绔》的成片。”
圈里人都知道,《裂变》最大的尴尬就是叫好不叫座。
这是钟阳在构思《纨绔》时极力避免的,他并不是向市场低头,他想好的作品应该叫好又叫座。电影是一种事件的记录方式,它最大的价值是被人看到。
电影史上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
“我这片子瞄准了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演员三座大山去的,现在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有了,你们有没有兴趣再拿个最佳男演员,我这次要进军的赛事比你们之前拿的那个奖有份量的多,不可能出现什么拿奖又被爆黑料的公关危机。”
钟阳靠近李彧,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lee笑容有些僵硬,但依然情绪很稳定的摆手拒绝,“娱乐圈这些妖蛾子事多得数不清,躲得过这件躲不过那件,这些明导名演员哪个身上不背点黑料,我们踏踏实实做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不抱一飞冲天的幻想。”
“希望我们都能各凭实力闯出一片天地。”Neo端起因为要开车不能饮酒的茶杯,终止了这场唇枪舌战。
火锅店里还算一团和气,出了门钟阳就开始吐槽,“水出来的最佳男主角还敢笑话我?我的最佳艺术片,最佳导演可是一分钱没花,凭硬实力拿奖。”
李彧安慰,“别气别气,你站在艺术领域的高地和凡夫俗子计较什么。你就当他望向你的光辉,闪瞎了他的狗眼。”
“还是我兄弟说话好听,你多说,我爱听。”钟阳又把肩膀搭在了李彧肩膀上,还拍了拍。
两人站在路边,一辆白色宾利停在两人面前。
是秦俞的车。
副驾驶玻璃窗降下来,车里传出来两个字,言简意赅,“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