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写的几个试戏片段。我让秦俞配合我演这场,算是给我俩打个样。”
李彧把他刚写出来的剧情片段给钟阳看,钟阳才算泄了口气。
好家伙,还以为自己要用双眼记录限制级了呢。
钟阳扫了两眼剧本,开玩笑,“影帝都来了,咱高低上点难度。”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影帝要把那些困难片段演绎得惟妙惟肖,咱们会不会到时候看不上来面试的演员了。”
李彧笑着说。
钟阳认真看了李彧写的片段,提出不同见解。
“我建议演初次见面这段。小国刚从厂里下班,回家听说他二姑和二姑父乘坐的飞机出事了,留了个孤儿在这世上,小国他爸看孩子可怜领回了家。小菲与小国不愉快的第一次见面。
李彧,你和秦先生配一下戏,我给你们录个小样,你们一个投资人,一个编剧,都好参考风格。这种戏我想了下,肯定不能和我那部《裂变》一样。
还是要把人物画面拍的美一点。
你刚才说的琵琶那段我们现在没有道具,你不好演,我拍出来也不好看,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秦俞表示,“再给我看看剧本。”
“秦先生也是那种善于在现场自我发挥的演员,这段操作空间大,我们都欣赏一下。”钟阳一一边解释一边规划场地分区。
“我演小菲?”李彧向钟阳确认角色安排。
“顺便念下台词本的对白。”钟阳拿出导演的架势,“李彧,你坐的沙发就是安顿小菲的房间,玄关这块就是客厅。咱们就这两个场景。”
钟阳找李彧要手机,“那你的手机拍吧,这样原片在你手上也放心点。而且我的手机是很早的型号了,拍出来效果不好看。”
钟阳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两人看,确实已经是好几年前的型号了。李彧说他的手机也不新,屏幕还摔裂了。
“用我的吧。”秦俞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勿扰,又调到摄影模式递给钟阳。
“新手机效果就是好。”钟阳感慨,“开始吗?”
秦俞沉了口气,抬起头望向钟阳手里的摄像头,“开始。”
钟阳按下录制键,“《纨绔》第一幕第三场,第一次。”
[小国家中,小国爸妈,大姑,三姨挤在屋内,小国刚下班、开门回家]
话音才刚落,秦俞深沉的脸迅即露出幸福憨厚的笑容,“爸,单位里发了点东西我给你们拿点过来,哟,大姑三姨怎么也来了,妈,你是不是在炖鸡汤,我没进门儿呢都闻着味儿了。”
接下来本来该李彧念对白了,李彧却盯着秦俞发呆。
“念词儿啊,小彧。”
钟阳的镜头转向李彧,“第一次近距离看影帝表演震撼的说不出话了。”
李彧点头承认。
钟阳按下暂停键,刚想发表点什么见解,饿得快透支的秦俞赶紧制止,“再来一次吧,争取一遍过。”
钟阳赶紧配合的端起手机口述打板,“《纨绔》第一幕第三场,第二次。
职工小国再次活灵活现出现在钟阳的镜头里。
“小国,你还记不记得二姑?”李彧配合着口述对白。
“嫁了个倒腾股票住洋房吃白脱面包的二姑?当然记得,小时候她来我家带好些大白兔奶糖。”秦俞假装掀开灶台上的瓦罐盖子朝里面看,“大肥鸡这厚一层油,香。”
后一句是秦俞配合剧情加的,原本剧本里没这一句。
“你二姑有个儿子,你有印象吗?”
“是那个秃头假洋鬼子的儿子吧啊…妈,我尝着这汤口淡,得加点儿盐…听说前几年玩烟花把眼睛炸瞎了,是不是太烦人招**害了…大姑你朝我挤眉弄眼做啥。”
“你二姑二姑父出了点事儿。”
“啥事儿?”
“飞机飞得好好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秦俞露出无法理解的惊愕表情。
小国这个从没坐过飞机,更不理解飞机,不懂怎么能在天上飞得好好的还掉下来。
“那不得压死不少人。”小国没见识的问。
“广播里叫空难,飞大西洋遇到强气流,掉海里了,捞也捞不着。”
“这不应该啊。”单凭小国那点眼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天上飞的怎么一下成了海里游的。
“那儿子我接过来了,一下没了爹娘,怪可怜的。”
“那也不是咱家亲戚啊,二姑又不是他亲妈,他爸那边没人管啊..妈你眨巴眼啥意思?是不是给灶上烟熏到了。”
“他爸那边多势利,一个二个当初跟他爸屁股后面赚起钱个顶个的精明,现在一出事又听是个瞎子,谁也不想管。”
“他爸他妈给他留了二十万美金,小国有这机会你认他做个弟,回头娶媳妇儿让他给你支援支援。”
“三姑,咱也不贪图他啥,连爸都讲过我二姑那儿子难伺候,我爸脾气多好的人。”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前两年你不是还讲他出门后面跟个撑伞的佣人,跟个拎包的佣人,跟个抱琵琶的佣人,排场比得过旧时代的太子爷。”
“小国,你去房里和他打个招呼,你就喊他弟,显得亲热不生分。”
接下来是李彧演小菲的戏,他合上笔记本电脑,为了扮演盲目少年小菲,他用早就准备在手边的睡眠眼罩把眼睛蒙了起来。
钟阳的镜头跟着秦俞扮演的走进小菲休息的卧室。
小菲坐在小国的床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色,他们刚才在屋外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瞎子,孤儿,难伺候。
他看不见小国的表情。
小国从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男人,比他们单位那些女同志都还要俏丽。
他觉得小菲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他就真上手去掐,才碰到脸,小菲一巴掌将小国的手扬开。
“离我远点,你这头骚臭的猪!”
两人就停在这里,等导演喊停。
钟明简单的用手机自带编辑功能调了明暗度和色彩,内心暗叹秦俞炉火纯青的演技,“秦总,这个角色你考虑吗?”
“不考虑。”秦俞拒绝的干脆利落,“我没有档期。”
钟明朝李彧遗憾的扁了扁嘴,李彧压根就没想过秦俞来演的可能性,今天在这里演这一场就是过个瘾罢了。还不是秦俞过演戏的瘾,是他过看戏的瘾。
“是我演小菲的话,最后那一巴掌肯定是扇小国脸上。”
秦俞一边给出建议一边放下袖子,把扣子扣好,重新打好领带,穿上西装,“小菲是那种被宠坏的二世祖,虽然性格恶劣但是个很纯粹的人,哪怕是虎落平阳,他也不是忍气吞声的那种。
就算抽这一巴掌很有可能被小国从家里赶出去,他也不会去顾及这种后果。
小菲和小国初次见面,误会小国是个虚伪的人,恰好正在气头上,可以把这部分再戏剧化一些。”
李彧认真的听着,频频点头,还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李彧分好了点心给钟阳,问他是否吃饭,钟明说他就在酒店吃,吃完继续打电话找人来试镜。钟明拎着一兜子点心走了,秦俞把车钥匙递给李彧,“会开吧。”
“会一点。”李彧把钥匙退回去,“宾利,这我修不起。”
“你这人真客气,喊我饿着肚子给你演戏,完了还要我开车。”秦俞不肯把钥匙接过来,李彧没办法,问他保险买的齐不齐全,又打听他这车送4S店能修吗,是不是还得海外配零件。
秦俞没理他。
李彧自从考完驾照就没碰过方向盘,坐进车里是真紧张,秦俞坐在旁边教他点火,调后视镜角度,座椅高低,李彧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驾校,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教练要帅得多,耐心也不错。
秦俞要去他公司那边吃饭,公司在山南,离李彧住的酒店二十多公里。李彧想回来恐怕要自己坐地铁了,地铁上至少要花一个小时,就觉得这饭也并不是一定非要吃。
可人还是要陪。
秦俞做事求回报,他让李彧索取了,李彧就必须要付出。做新手司机,当饭桌作陪,秦俞那里没有免费的好。
中午路上车不多,李彧一路开得还顺畅。秦俞一直在看钟阳拍的那段视频,李彧也想看,心里特别好奇,尤其是眼睛蒙上的那段,他只能听到声音,秦俞靠近他的时候,身上白茶花的香气更浓郁,是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功能都得到了提升。
秦俞手指碰到他脸的时候他心跳的飞快。
按照秦俞指示他把车停下车库,坐电梯到餐厅,餐厅大张旗鼓展示着自己获得过米其林二星荣誉,李彧没吃过米其林,今天第一次,每道菜都觉得惊艳,“把钟明录的视频传给我一份。”
“怎么传?脑电波?”
李彧才记起来,他过去为了克制自己和秦俞联系,就把秦俞的联系方程一概删除了。
当时决心下得特别大,像从心尖揪掉一团肉。
实际上网络上关于秦俞的消息一条都没有错过,只不过那些年秦俞已经搬往UK,漂洋过海,娱乐记者也无能为力,几乎没有社会面的消息。
“你和我妈倒是一直有联系,逢年过节还会打电话,礼物居然寄到伦敦,我妈总在我面前表扬,说你心里有她,你怎么不能把我也往心里放一放。”
秦俞亮出自己的二维码,李彧扫了一下,以后工作上总要联系,而且他也冷静了那么多年,也不可能胡搅蛮缠去骚扰他。
“我心眼小,你那么大,我心里已经满了,塞不下。”
李彧注意到他的头像是在自己酒店房间里拍的旧旧的布布。
“你不会还在因为那句话生我气?”秦俞轻描淡写的提起来,他显然从没有为他所作所为反省过,他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过去的事我不想说。”
大概是圣人做惯了,哪怕是越了界,秦俞都会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万分正确。
李彧放下餐具,肚子还饿,胃口已经没有了。他觉得自己性格懦弱,明明对于秦俞,他应该克己慎独,守身明镜,却又因为还爱他,总还会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才会有小菲这样的人物诞生,爱一个人即便是蛮横无理,也要占据对方全部生命。他是一株寄生植物,肆意挥霍美貌嚣张跋扈,生命里的专宠是他一切,失去爱他便会凋零死亡。
道德在他眼里是不值一提的事。
秦俞没再多说,视频发在李彧手机上,李彧迫不及待的拿起来看。
这世界上有天才,钟阳就是。他到底怎么做到的,明明只是一部手机,借着窗外不可控制的自然光线,也能把秦俞的坚毅的轮廓拍出十分的英俊。
他看得入迷,刚才对戏时他要朗读剧本难免分心,钟阳的镜头里只有秦俞一人的独角戏,无实物表演,他好像真的就在三十平方的房子里,客厅站满人,他只好钻进更狭窄的厨房。
筷子伸到嘴边他就张嘴,“你又不做演员模特,别学他们这不吃那不吃。”
秦俞伺候吃饭还伺候擦嘴,李彧没拒绝,心思全在手机里。
和李彧对戏的那一段秦俞的演技格外精湛,初见小菲时满脸的震撼,像根本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样美的人,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
秦俞还自作主张的加了一句,“我的老天爷,观音菩萨。”
他的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还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屏幕里的小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局促不安,露了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亵渎。
最后小菲愤恨推开小国的手那里确实像秦俞说的,张力不够。小菲的乖张性格没有在这里体现出来。
失去亲人,寄人篱下,是小菲的人生至暗时刻。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觊觎他的财产便是奚落他的不幸,他才用他盛气凌人的坏脾气铸成盔甲,任谁都无法肆意侵犯。
李彧和小菲比起来或许还算幸运,至少在他童年经历过的三场葬礼上从没有人觊觎过他的家产,毕竟他也没有这种东西。
爸爸和妈妈先后过世后他被爷爷一手养大,刚读初一,爷爷也颐养天年了,他几个叔叔小姑没人性,谁对这事都不闻不问,还是他请假去给爷爷操办后事,回到学校的时候秦俞找到他,问他爷爷过世了,家里还有谁。
他也不知道秦俞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大概是问了老师。
秦俞是班长,是学习委员,向来和老师关系处得好。学校里大小活动都有他参与。
上初中时秦俞就高大,不像许多男孩女孩,缩着肩膀搭着脑袋,瘦瘦小小。
那个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得很近了,秦俞优秀的过分,举手投足都是精英家庭做派,他虽然有秦俞无微不至的庇护,心里总会比较,难免有压力。
李彧有自尊,他没有多少里子便死要面子,即便是朋友,也不要落得同情怜悯,“我家里谁也没有了,我是孤儿了,你要是同情我发动全校给我捐款就免了吧。”
前段时间有同学家失火,学校号召捐款,大家只捐十块二十,老师也就拿五十一百,偏偏他一口气拿出五千。说那些是他的利是钱,这点本金也生不出多少利,雪中送炭反而更有意义。
被捐助的男孩爸妈来到学校,让孩子给秦俞磕头。
秦俞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高出他们两个年级的男生。
他觉得秦俞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的。
“捐什么款,我有钱养你吃香喝辣,我是想你住我家,我和妈妈商量过了,她也说好,我家太大了,她总希望孩子多能热闹点,你帮我这个忙,成全她心愿。”
李彧在秦俞家一住就是六年,秦太太喜欢李彧喜欢得不得了,说李彧生观音像,从今往后会有福气,还常常嘱咐,“长大了,两人也要做兄弟互相照顾,听到没有。”
“什么时候跟我回伦敦看看我妈妈。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最后是连甜品都喂完了,李彧觉得自己饱得要命,秦俞自己只吃了最开始的几口。
“阿姨怎么了?”
李彧很关心,直到他上了大学离开秦家,秦太太都还一直挂念他。会问他大学生活好不好,给他写很长的信关怀。秦太太出生将相之后,又在名校受过教育,做事颇有大家风范。
关于他与秦俞之间的龃龉,她虽关心,却一次也未曾追问。
她不是凡事要替儿子包办的母亲,生活自有自己的乐趣。
“她最近总咳嗽,想去哥本哈根住段时间度假调养。她总在我耳边念你,她说我本领大,你这样的好脾气都容不下,说我犯了错要去承担。我和她说我没错,就是误会,我想解除,你把我拉黑不算,打电话也不肯接,仗着我不能去学校大张旗鼓找你躲着我,我能怎么办,对着佛祖许愿望,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有没有佛祖到凡界借一尊肉身替我感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