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忽然发了狂,其症状与祁羌十分相似。
但,偌大个白虎阁里,他只攻击一人。
“保护阁主!!”
甘六和江肆七赶至白虎阁内堂时,白术已身负重伤,被同样闻讯赶来的云舟护在身后,戚冰正与山奈缠斗。云舟见人赶来相助,将白术交给江肆七,便也迅速拔剑前去援助。
“不能杀!”戚冰冲云舟喊,“控住即可,他是关键线索!”
“那要怎么做?!”
戚冰朝云舟抛去一只火折子大小的喷壶:“这是白长老研制的离魄散,能暂时压制蛊毒。”
话音未落,山奈便如狂人般嘶吼,声嘶彻天,手臂变得粗壮无比,青筋暴起,力大无穷。俨然一个失控的凶兽样,挥舞着发黑的利爪,直冲江肆七怀里的白术而去。
江肆七瞳孔一缩,带着白术转了几个圈便躲过几次攻击。戚冰挥刀重伤了山奈,而山奈只是短暂脱力,很快又进入疯狂状态。
她和甘六相视一眼,在确保不伤他性命的前提下一齐控住他,与此同时,云舟大步跃进,用那喷壶对准山奈的口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喷了几十下。
山奈顷刻间昏迷过去,四肢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喷雾又冲又呛,让人有理有据怀疑里面是不是放了辣椒,呛得甘六泪流满面:“这什么药啊这么呛!云长老你分明看他已经晕过去了,为什么还一直喷啊?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戚冰眼睛也被辣红,皱着眉:“甘六,不得对长老无理。”
“无妨。”云舟若无其事,“我是怕力度不够,控不住他。”
“控不住他也没必要喷这么多吧?!”甘六被辣得上蹿下跳,崩溃着哭嚷着四处找水洗脸。
林夭缓缓赶来,见堂内一片狼藉,叹了声,接过江肆七怀中的白术便交给其他医师疗伤,自己则凑到山奈身侧,并顺手将药箱递给了戚冰。
戚冰接得也顺手。
只有甘六像见了鬼一般:“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鬼啊——!!!”
只见林夭面露一丝诡异的笑:“是啊,我早死了。四年前,我死在了江南林府,甘教司,你忘了么?”
甘六被逼的连连后退:“你——不对!你那次分明是假死脱身!可这次……”
“对哦,我忘了。我是在蜀州死的,都说人枉死后魂魄会跟着凶手一直飘啊飘,来找他是怎么死的,谁杀的,背后又是谁指使的。”林夭慢悠悠走近,步步紧逼,笑容越发诡谲:“甘教司,我好害怕呀,您知道真相吗?”
甘六脚下一个趔趄,被江肆七接住,晕了过去。
江肆七无奈:“林姑娘,莫要再吓唬人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山奈医师。”
“我不过就吓吓他而已,谁叫他看我的眼神总想把我吃了。”林夭道,“他自己承受力差,怪我?”
“行了。”云舟不耐,“如今只有你能看这蛊,别磨叽了。”
“好好好~”林夭妥协,暂且回归正题,又添了一句,“小屁孩在这教训我呢。”
云舟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屁孩。”
“是吗?可小屁孩是可爱的称呼啊。”林夭笑笑,抬手摸了摸云舟的脑袋,“你也很可爱。”
说罢便打开药箱开始勘验,全然不顾他那被撩红的耳根和黑透了的脸色。
“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林夭勘验完毕,忽然起身冲旁人道,“你们出去一下。”
戚冰不解:“为何?”
“我说其他人,不包括你。”林夭拉过戚冰,认真又严肃,“我要做手术——我要施控蛊术将此人体内的子蛊逼出来,跟随子蛊寻找蛊母的方位,就能找出操纵者。所以宗主留下,其他人走。”
云舟率先起身带着江肆七离开内堂,唯有甘六死皮赖脸不走。见他不动,林夭又道:“此蛊极为凶险,若是不小心跑进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体里,我可担不了这责任。你们宗主与我搭档已久,我信任她,让她留下给我打下手。”
甘六还是那怀疑的眼神盯着她,“于柳叶宗而言你就是一个外人,我不会妨碍你,但我要保护宗主的安危。”
戚冰幽然开口:“宗门内,她的话,就是本宗主的话。甘教司,出去。”
宗主都发言了,甘六诧异,又无奈,只是狠狠瞪了那外人一眼,乖乖出去了。
“方才,我观你们缠斗,不知你可有发现一个问题。那山奈中蛊的迹象,与秦川树发狂那晚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凌峰派的邪术?”
“这下,你相信我说的了吧?”林夭微笑看着她,“此前你说没有证据,现在从山奈的症状来,十有**就是那个人。只是,他敢来,说明其定有同党。”
戚冰眉头紧锁:“看来,时机已熟。”
“准备放网咯!”林夭忽然凑近,耳语几句后,戚冰拍了拍她的肩:“阿弦,开始吧。找出那人,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伤害。”
林夭端坐,运转内力,十指翻转,口中喃喃念叨着心决。很快,山奈的身体颤抖起来,肉眼可见那皮肤下无数蚂蚁一般的蛊虫在挣扎蠕动,像要拼命冲出体外。
半柱香后,一大群红色的星星点点自山奈七窍门涌出,散发着令人恶心又惊骇的气息,在林夭的控制下争先恐后地进了木匣子。
反观林夭,淡然自若,从容不迫。
戚冰看着她微微笑。
足足持续了一炷香时间,蛊虫被尽数装进木匣子里。林夭起身,只觉乏力,往后一倒,便虚弱地进了戚冰的怀抱。
“阿弦,”戚冰忧心又紧张,“你还好吗?”
“我没事,控蛊术费神,我只是有些脱力。”林夭面色惨白,无力地笑笑,将那木匣子递给她:“山奈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我带他疗伤,剩下的交给你了。”
“你当真没事?”戚冰皱眉,“面色差成这样,不要在我面前逞能。”
林夭打起精神,企图告诉她现在一切安好,“说了,我只是有些脱力,吃一颗补气丹就好了。”
戚冰半信半疑:“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林夭赶忙将她往外推,“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出那人的同党!你再不动手,当心那人跑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戚冰迟疑片刻,笃定地点头答应,拿上木匣子便出了内堂,云舟江肆七和甘六都在此处等候。她打开木匣子,只见那密密麻麻的红色蛊虫一齐飞出,如烟如云,往北侧飘去。
九幽山谷北侧,是青龙阁。
一行人即刻追随那蛊虫而去,气势汹汹杀进了青龙阁炼毒室里,抓到青泽时,他正在喂养蛊虫,双目赤红,周身气息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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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冷冷看着他:“走火入魔的迹象。”
青泽索性不装了,桀然一笑:“吾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云舟,你会带着宗主一起来此地抓吾,我就知道白术那厮肯定藏不住心事。那么,你也跟他一起吧!”
他笑得痴狂:“宗主!你可知道吾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一辈子囿于这九幽山谷!承门主告诉我,只要我为他研制想要的东西,他就能给我自由!只要吾用此蛊毒控制全天下,天下都是凌峰的人!”
云舟拔刀:“承辞安已死,你不过就是他的走狗!”
“走狗便走狗吧。此离鬼蛊,乃吾用心头血喂养,威力可比那祁羌中的蛊还要厉害!只要吾控制你们自相残杀,毁灭柳叶宗,吾便可从此自由!重建我万毒谷!”
“现在,请你们自相缠杀吧。”青泽邪笑,一把捏碎手里装着蛊虫的木匣,锁上房门扬长而去。
密密麻麻的蛊虫铺天盖地涌出,迅速将几人包围。
“关闭五感!”戚冰和江肆七迅速躲避蛊虫攻击,却见云舟身形一顿,露出一抹诡异的邪笑,手中刀眨眼间便刺向戚冰。
江肆七迅速以身相护,后背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刀口,衣襟顿时被染红。
戚冰惊:“江肆七!”
他无暇顾及,一面抵抗一面试图唤醒云舟的神智,然无济于事。
云舟的神智迅速被蛊虫吞噬,爆出一声狂吼,双目赤红,挥刀砍向江肆七,电光火石之间被戚冰拿剑挡下。
江肆七恐惧:“宗主当心!”
只见戚冰眨眼间已经与那狂人交手数招,兵刃相撞间迸发出强烈的寒光。江肆七一刻没忧郁,迅速相助。
二人合并,威力更甚,如隆冬大寒的雪原,寒风猎猎,所经之处冻结一切,大大削弱了云舟的内力。
此刻的甘六正在炼毒台上找着什么,无关乎那边正打得不可开交。
刀剑交锋,缠斗得激烈难休。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又不能伤了云舟,江肆七慌忙:“宗主,离魂散呢?喷他!”
“在他身上!”戚冰说话间又是几次交锋,刀剑相撞,迸发出星星火光。
云舟本身武功就极好,加上身体素质强,蛊虫寄生底子厚,二人根本无法在不伤他性命的前提下控住他。
她沉着声,失望道:“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他吗?”
闻言江肆七瞳孔一缩,愣愣看向她:“不要杀他,可以吗?”
戚冰看到他眸中闪闪的泪光,自是不愿的,云舟是朱雀阁唯一的人了,且还是个孩子。又见此刻的他,面目狰狞,疯魔残暴,神智俱毁……
“宗主,一定有办法的。”
江肆七话音刚落,听甘六喊:“找到了!”但那边二人还在同狂人飞刀乱撞,压根顾不上他这边。
甘六只能自己欣赏成果,一手将找到的蛊母盅毁掉。
蛊母一死,云舟瞬间恢复如初。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一片大乱后的狼藉,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手臂上的裂纹,和带血的长刀,他才意识到事实。
戚冰诧异看向甘六:“你如何做到的?”
“简单啊,这种受蛊母操纵的蛊虫,只要蛊母一死,蛊毒自己就解了。”甘六得意笑道,“你也不必夸我,我也只是碰碰运气,看那青泽长老是否有将蛊母融进自己身体。如若没有,那一定会放在这里,很显然我猜对了。”
“那若是蛊母在他体内呢?”
“那没办法了,蛊母一旦进入人的身体就没办法靠外力引出了,解决办法只有杀了他。”甘六话锋一转,“不过,方才听他说,这蛊是用他的心头血喂养,他与此蛊已经连在一起了,蛊母死,他也会死……”
“青泽长老死了?”戚冰一惊,原本还想待抓住青泽后拷问一番,如今来看,又丢了一条重要线索。
“养蛊之人必遭反噬,尤其是他这般滥用邪术的。”甘六顿了顿,“你也别叫他长老了,这都叛变了,乱臣贼子不配享有柳叶宗最高贵的称谓。”
“对了,青龙阁炼毒房是最重要的地方,其房门机关与阁主一脉相连,你要想确认青泽长老是否已经死了,可以去看看房门的锁。”
戚冰半信半疑走到门前,伸手一推,那门便开了。
甘六:“看来已经死透了……轻舟已过万重山,我们走吧。”
戚冰幽幽:“死了,该如何问出其余万毒谷逆贼的下落?”
甘六一愣,挠头:“那怎么办?轻舟已沉江水寒……”
“或许,有人有办法。”戚冰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另一位“德高望重”之人。
“大梦初醒”的云舟沉默着,眸中的光低沉。
江肆七面上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走来拍拍他的肩:“…没事就好。”
却没想到少年脆弱的童心再也藏不住,下一刻竟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脯,深深地抱住了他。江肆七被抱了个莫名其妙,倒也能理解云舟此刻的心情,只是……
“你碰到我伤口了。”江肆七苦笑不已,“后背挨了一刀,很疼的……”
云舟连忙松开,只见自己手上沾满了对方的血,面带歉意,想开口抱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愧疚的泪水簌簌掉落,欲语泪先流,倒成了过去最看不起的没出息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