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 第22章 煞妖鹊黄鹂

“九层风又不是什么名贵药材，这山腰就有不少，没必要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它附着的灌木丛中有棵楠木，把它掀掉对楠木生长环境更有利。”姜尔雍明白徒弟的心思。其意思很明显，采药草可不能投机取巧，还得按传统方法来。

“别偷懒，快过来撤了柴火，现在要用文火来焖。”文木对晏昊喝道。

“哦，好的。”晏昊赶紧回到了自己帮厨的岗位。

高度相似的脸相，一样的高超厨艺，洒脱张扬的个性，无一不让姜尔雍感到熟悉和亲切，心头的疑虑越来越重，看向文木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

“尔雍兄，不至于吧，闻着饭香味就陶醉啦，来来来，尝尝看。”姜尔雍正抚今忆昔时，文木端了一小碟麂肉过来。

“好……”姜尔雍回过神，欣然接过碟筷，夹了一块细嚼起来，咽下后忙不迭地点头称赞，“嫩滑香醇，回味无穷，妙极了，不过，好像和昨天的肉质不太一样，是因为用了米酒调过的原因么？”

“没错，米酒腌泡后会酥香些。”一听姜尔雍的夸赞，文木反倒比吃自己美食的人更要高兴，一口白牙晃得阳光都打颤，嘴巴都咧到了耳根。

“也难怪回儿天天嘴馋，你这厨艺确实是无人能及，想来也只有我二十多年前那位……”姜尔雍感慨万千，一时没忍住嘴。

“打住打住，尔雍兄又想拿我跟个死人比是吧，再提的话我可真要去刨他的坟哈。”文木立马又不高兴了，脸色那是变得一个快。

“好好好，不提，再也不提。”姜尔雍倒也不生气，安抚着全身倒毛的文木。

“文爷，我也想尝尝。”晏昊狗腿地又趋了过来，咽着口水道。

“想尝自己揭盖夹去，你还想爷侍候么？”文木没好气地道。

“哪敢，跟着文爷能吃香的喝辣的，您老要我给你提鞋都是看得起我。”晏昊赶紧去揭锅盖了。

“动作麻利点，赶紧盖上，再焖一下应该更香。”姜尔雍有些头大，粗神经的大徒弟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耶耶耶，文爷偏心，把我支走你们躲着尝鲜。”刚回来的子雅回扔下手中柴火，哇哇地猴急猴急扑了过来。

“少不了你的，”文木伸手一把顶住往锅边窜的子雅回脑袋，“听你师父的，再焖会儿，你给蒸笼再加灶火。”

“老远就闻着肉香了，我没在的时候你们肯定把肉尝得差不多了。”子雅回不情不愿地窝着身子往灶膛里塞柴火。

“你个小馋虫，好生看着火，别把头上那蓬黄毛给燎着了，为师等下不吃肉，全留给你。”姜尔雍看着委屈巴巴的小馋猫，不由得摇了摇头，唉，我两个乖巧的徒弟全被孤鸿散人拐带歪了。

“谢谢师父。”子雅回乐颠颠地道。

“这么大的海锅炖着半锅肉呢，等下撑不死你，”文木朝子雅回屁股踢了一脚，差点真把子雅回那蓬黄毛往灶膛里送了，“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喜欢吃烤食么？”

“为什么？”不但子雅回，连晏昊也跟着问。

“你们吃茹英丹的机会多么？”文木反问道。

“也不是很多，偶尔会吃一下。”晏昊想了想。

“平时就算是在深山老林，你师父也会猎些小生灵给你们裹腹是吧。”

“嗯，是的。”子雅回晏昊点头，可就是不知道这跟师父不喜欢吃烤食有何联系。

“茹英丹的药性与烤食相冲，茹英丹未消化殆尽时吃烤食会导致腹泻，你师父年幼的时候，因为跟随你们老祖师爷四处游历，经常以茹英丹来解饥，导致你师父刻意去避免烤食，长此以往，便形成了不喜烤食的习性。你在嫌弃吃得不够好时，你师父当年却是在以茹英丹充饥。”

“哦。”子雅回惭愧地低下了头。

“文弟不必指责他们，”姜尔雍笑道，“茹英丹仅仅是口味单一罢了，并非难以入嘴。”

“哼，尔雍兄就知道护犊子。”

文木用手掌虚空扇了扇，闻了闻甑里飘出来的香气，瞟了一眼子雅回塞进去的柴火量，行，还算是满意。见饭菜差不多都好了，文木挥指画了道符箓，手里便多了一把剑。

姜尔雍打坐歇息的树桩边有一块极大的嶙峋石头，文木抽剑朝那石头挥斩过去，石屑四溅，不规则的石头顶层立马被削成一个极其光滑的桌面。

文木指使晏昊把洗好的碗筷摆上石桌，正想把剑遣送回去，手却被子雅回给紧紧抓住了，见他盯着自己的剑鞘两眼发光，文木便松了手，子雅回赶紧抱着剑去一边欣赏了。

文木走到那放簸箕的石头边，伸出食指画了一道符，不过这次符的颜色很怪异，是一种透着萤光的靛蓝色，姜尔雍还没来得及细看，那束靛蓝色便很快消失在浆果中。

“文弟，你这画的是什么符？”姜尔雍见过金黄的符箓见过火红的符箓，从未见过靛蓝色的符箓，便有些好奇。

“召妖符。”文木掸了掸手掌，神态自若地道。

“召妖符？”姜尔雍一愕，自己平时遇到妖都是尽量避着走，哪有像他这样主动招妖过来的。细一想，又明白了，自己躲着妖是因为两个徒弟要照顾，而孤鸿散人是祛邪宗一脉，干的就是除妖铲魔的活计，自然是要去主动招惹的。

“大娘山灵气太盛了，生活在这的生灵很走运，近水楼台，普遍比别地方的生灵灵识要高。但灵气过盛，也容易生精出妖，刚来的路上感觉有妖气，初步判断应该是只鸟妖。”

“鸟妖？”姜尔雍朝簸箕里的浆果看了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也不太确定，等下再看，唉，就看今天回儿的运气怎么样了。”

“文爷，妖一出现你就能判断是什么妖？”晏昊刚才跟着文木一路走来，没见到有什么异象，没想到文爷却发觉了妖的踪迹。

“没那么大的本事，”文木摇了摇头，“妖出现一般都是乌漆墨黑一团黑影，我也只能大概分个类，比如是兽类还是禽类。”

“那万一它吃的不是浆果呢？”晏昊看着那一簸箕的浆果道。

“刚才探灵勘测到的妖是只禽类，禽类一般都会吃些浆果，”文木看了看远处，“就算不是它的食物也不碍事，等下再换个诱饵。”

“文爷，是不是召妖符一定要施在妖的吃食上，”晏昊好奇地问道，“可万一不知道是什么妖呢，怎么办？”

“那就施在你的身上，效果一样的。”文木笑道。

“啊……”晏昊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啰，要是不知道是什么类别的妖，最好的诱饵就是把召妖符施在人的身上，体内真气会在人的体外形成一个光晕似的元神钟，妖因为修炼的需要，喜欢往有人气的地方钻，元神钟加上召妖符，无论什么妖都能召引过来，不过，那人得身手了得，要不然妖来了，命也会没了。”

“文弟，要不施在我身上吧。”姜尔雍见浆果并没出现什么异样，以为弄的诱饵真的无效了。

“尔雍兄放心好啦，不会把你宝贝徒弟当诱饵的，浆果足够了，等着瞧吧。”文木向姜尔雍摆了个卖萌的表情。

“你是想抠下来变卖么。”姜尔雍被文木的表情弄得心神一漾，赶紧转头训斥起子雅回来。此情此景，二十四年前的一幕幕瞬间浮现在姜尔雍眼前，熙哥哥熙哥哥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文爷，您老人家真是太富有了，这得花多少银子呀。”子雅回抚摸着剑鞘上镶嵌的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的各色珠宝，艳羡地道。一心在欣赏剑鞘的珠光宝气，子雅回没听清文木刚才话里的意思。

“赶紧还给文爷吧，别给师父丢脸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晏昊摇头从子雅回手里夺回剑，恭恭敬敬地还给了文木。

“珠宝是见过不少，可装饰得这么奢华瑰丽的剑鞘哪里见过，文爷定是出身豪门世家，我都怀疑文爷老人家是侯门王府出来的。”子雅回感慨地道。

“豪你个大头鬼，你文爷我钻山穿林二十多年，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哪来的世家，何来的侯门？我穿的用的所耗费的一钱一厘都是拿命搏来的，”文木把剑遣送了回去，“别理会这小子了，尔雍兄，趁开饭前咱俩辨个灵如何？”

“行。”姜尔雍一听，脸上顿时一片喜色，率先坐回了刚才的树桩上。

所谓辨灵，就是两人面对面坐着，运功调息，通过意识感知对方的灵识，熟悉其独特专属的气息，以便以后能通过意识找到对方大概在什么地方。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狗用鼻子闻了某种气味后，能千里追踪一样。

辨灵并不复杂，尤其像姜尔雍和文木这样高修为的，片刻功夫就已完成，看得晏昊和子雅回羡慕不已。

“文爷，您老要小酌一杯么？”把铫子端上石桌的晏昊小心地问道，饮酒也得文木异地取物把他自家的酒弄过来，自己想卖个好也没那个条件。

“你师尊滴酒不沾，我独饮也索然无味，罢了。”文木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一副很丧气的样子。

“这里的山泉甘甜可口，要不我以泉水代酒，陪你喝点？”姜尔雍笑道。

“我喝酒你喝水，那多没劲，尔雍兄，你这是对酒的亵渎。”文木亲昵地拍着姜尔雍的肩道。

“好，”姜尔雍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等回到咱大宋，文弟教我品酒如何？”

“师父？！”晏昊子雅回下巴都惊掉了，这还是我们寡言内敛不苟言笑的师父么？眼前的师父怎么感觉好陌生啊，文爷，你还我们原来的师父。

“一言为定哦，”文木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西京的酴醾香，剑州的东溪，杭州的竹叶青，桂州的瑞露酒，婺州的东阳酒，都是极好的佳酿，到时我一一为尔雍兄介绍，人生在世，无酒不欢，等你尝过之后，保证食髓知味欲罢不能。那个，对了，回儿昊儿，你们也到了舞象之年，不妨跟你师父一起试着喝点……要不今天就开始饮点，酒我可是藏了不少好货……哦，不行，等下还有正事要办。”

“咱是在异国他乡，这边盛兴佛教，不方便饮酒，还是等回到咱们大宋再说吧。”姜尔雍提醒道。

“能吃上文爷做的美食我这一生就别无他求，酒就不奢望了，再说，师门有训，饮酒伤身，好酒伤神，醉酒失仪，酗酒失德。”子雅回撅着嘴道。

“是么，我说过这样的话？”姜尔雍脸色一冷。

“师弟胡说八道，师父在饮食方面哪有跟咱们提过禁忌，你说的是宗家的训诫。”晏昊瞪了一眼子雅回。

“我就说嘛，我哪会对你们提出这样的约束，为师一向主张道法自然，从来没有用条条框框来羁绊你们，更不希望你们不知变通迂腐呆板。”姜尔雍点了点头。

“宗家不就是咱们的师门么。”子雅回对晏昊不服地道。

“唉，你们那些个名门正派就是规矩多，特烦。”文木嗤鼻道。

“宗家是宗家，你师父却是我，”姜尔雍看了看子雅回，“我没强调过的禁忌，对你们来说就不是禁忌，可以肆意妄为，无所顾虑。”

“尔雍兄，你这样会教坏徒弟的哦。”文木吃吃地笑道。

“好吧，”子雅回委屈地道，“师父，我现在特别想吃肉。”

“嗤，瞧你这德性。”晏昊笑着轻推了子雅回一把。

四人围着石桌吃得正香，突然晏昊子雅回感觉周身作冷，牙关一哆嗦，差点咬着舌头。

“来了。”文木淡定地放下碗筷，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又……又是妖么？”子雅回不知觉地往晏昊身后躲。

“毋须害怕，到我身后来。”姜尔雍对两个徒弟道。

“不知这次来的是什么妖，会不会比上次的蛇妖还要厉害……”

子雅回还没说完，一团黑影带着一股阴风呼啸而来，倒也没向他们展开攻击，目标很明确，直奔那个簸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