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 第19章 记吕阳的账

“师弟……师父那是在笑么？”晏昊不确定地问道。

“没想到师兄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子雅回狠狠地扯了块鸡腿肉使劲地嚼着。

“我就说嘛，是我眼花了，师父怎会笑得那么开心。”晏昊傻乎乎地点头道。

“师兄没看错，师父是在笑，还咧着嘴笑呢，牙齿上的反光都能让咱们当镜子照了。”子雅回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孤鸿散人不是渡了蛇妖的灵识给你么，咋还是这么不灵光呢，看来所谓的渡灵也是纯属哄人。

“真的是在笑啊，是嘛，怪不得，我怎么觉得师父特好看，比平时更好看，原来真是在笑啊。”晏昊乐不可支。

“我怎么感觉师兄现在特难看，比平时更难看。”子雅回哼道。

“师弟怎么不高兴了？”晏昊慢半拍的终于回过味来。

“我为咱们感到冤屈，”子雅回控诉道，“咱们要是在师父面前多扯些旁的，师父铁定一句‘勤学好问，废话少说’砸过来，你看看，文爷废话连篇，师父不但不讨厌，反而听得入神得很。”

“文爷是咱们能比的么？不说他的法术和修为，单凭辈份咱们就得叫爷，他和师父都是在真宗一朝早期出生的，当然能说到一块去。”晏昊好笑地道。

“师兄，我有点讨厌文爷了，喊他爷我觉得亏了。”子雅回闷闷地道。

“只要能让师父开心，让我喊他爹都行。”晏昊乐呵呵地道。

“嗤，寿头寿脑，只晓得卖好口。”子雅回忍不住蹦了句土话。

晚上，四人虽然都是分开床睡，不过床铺全在竹楼一个屋内。大家早已歇息，但姜尔雍一直不得静心，无法入眠。倒不是两个徒弟的鼾声闹心，透过窗外微弱的月色，姜尔雍朝文木睡的方向看去，文木安安静静躺着，气息淡不可闻，不知到底是入眠了还是和自己一样在冥想。

如果不是亲自给闵闲下的葬，姜尔雍可断定眼前的文木就是自己心里念念不忘的义弟闵闲。同样的一手好厨艺，一猜即中的龙血丸，主要还在于拥有一张高度相似的脸，只不过以前是个少年模样，现在是个青年模样，难道是借尸还魂？

人死后七魄即散，就算是有游魂借了闲弟的尸身，要孕育出新的七魄不是十几二十年就能办得到，就算修为高能孕育出新的七魄，也不可能嬉笑怒骂表情这么丰富，再说，闲弟的尸身当时被毁得面目全非，脸相不可能像现在这般白玉无瑕，所以说肯定不是借尸还魂。

但是，这个孤鸿散人好像对自己相当了解，传闻中，孤鸿散人哪个门府的面子都不给，哪个道门都不来往，为何对岐黄宗姜家的事了如指掌呢？尤其是对自己的生平相当了解，这就不得不让人费解了。

最奇怪的是，孤鸿散人的厨艺和闲弟的手法如出一辙，除了用移物术将锅盆碗瓢召过来是闲弟做不到的外，无论是颠勺的姿势还是炒菜的样子，都是十分熟悉的，跟往日画面重现一般，太亲切了。

姜尔雍又想起捡他回来时，面目也没看清，来历也不知晓，顺嘴就赠了他一颗凝神丹。要知道，凝神丹已被哄抬到了千两黄金的天价，虽说对它的功效尚且存疑，但还是宝贝得很，平时轻易不会施舍出去，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会给他一颗呢？难道潜意识里知道他是自己熟悉的人？

姜尔雍心下狐疑不已，想了半天，对孤鸿散人的来历还是猜不透，这个孤鸿散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萍水相逢对他却有一种亲切感？要不，去烂柯山扒开闲弟的坟看看？呸呸呸，胡思乱想，怎能让闲弟死了也不得安宁……二十年了，要是闲弟的三魂在，应该早也投胎了。

胡思乱想不得入眠，一直到了习惯夜起的寅时，姜尔雍仍是疑虑丛生，脑海没理出一丝头绪。

第二天，天一亮四人便去了大娘山，分成了两路，姜尔雍带着子雅回采药，文木说要帮晏昊导流顺气，带着他满山的乱窜乱钻。

“师父，文爷不会是带着师兄去抓老鼠和小鸟去了吧？”子雅回心不在焉地问。

“孤鸿散人烤过老鼠和鸟给你俩吃？”姜尔雍闭目凝神，用自己的灵识感知周遭有无所需的药材。

“老鼠和小鸟能有几钱肉，宰杀起来多麻烦，文爷起烤架至少也得是个野鸡。”

“你说的抓老鼠和小鸟是什么意思？”姜尔雍睁开眼，径直右转，挥剑开路，钻进了一灌木丛。

“文爷不是给师兄渡了蛇妖的灵识么，蛇就是喜欢吃老鼠和小鸟呀。”子雅回想当然地道。

“把你师兄当蛇呢，”姜尔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徒弟，“孤鸿散人是带着你师兄活动活动筋骨去了，促进体内真气流通，让体内的客灵与他自己的主灵加快融合。”

“师父，师兄往后会不会变得特聪明呀？”子雅回艳羡地问。

“一定会，能修炼成妖的，灵识当然不同凡响，有些人一辈子修行都修不到你师兄现在的水平。”姜尔雍欣慰地道。

“师兄真是走运啊，要知道文爷这么大方，那天我就是累得呕血也要背他回来。”子雅回叽叽歪歪的本以为师父又会一句“勤学好问，废话少说”打发自己，没想到师父竟然和颜悦色地回应了，心下想，有这孤鸿散人在一起倒也不错，至少师父不会嫌我话痨，孤鸿散人跟我比，更像个鹩哥。

“机缘巧合，莫要强求，”姜尔雍指了指眼前一棵高大的杜仲，示意子雅回去剥树皮，“天下也不是遍地是妖，能成妖成精的生灵，相当于咱们修真界渡劫飞升的得道者，你想想，修到渡劫境的能出几个？”

“师父，徒儿知道，哪能巴望着文爷也给我渡灵啊，别说脸皮没那么厚，灵源也不是去菜园里摘菜说有就有的，唉，我也就认命，老老实实跟着师父龟速蜗步呗。”子雅回拿着一把小巧的弯刀，仔细地挑选着下手的地方，防止割得太狠，伤了杜仲的命脉。

“回儿，游历中每听到祛邪宗子弟斩妖除魔时，你眼睛都亮了，孤鸿散人能耐大，要不你改投他门下？”姜尔雍半真半假地道。

“哎哟，师父，徒儿哪有那个心思呀，您老冤枉死我了，我也就心里羡慕师兄的福分呗。”子雅回树皮没割到，吓得差点割了自己手臂上的皮。

“平时你就老喜欢听些祛邪宗捉妖驱鬼的事，兴趣是最好的师父，若改弦易辙说不定倒能有所成就，要是有意的话，我便跟孤鸿散人提一下。”姜尔雍倒没什么不高兴的。

“师父，”子雅回脸红脖子粗了，“我听那些纯粹是当故事来听的，我生是岐黄的人，死是岐黄的鬼，说什么也不会叛宗背祖的。”

“嗤，没那么大的罪，想学什么旁人怎能左右得了，师父一直告诫你们，为人莫要迂腐呆滞，要最大限度地顺着性情走，固步自封，不知变通，就算是修行百年也难有所成，四大宗门皆出于道家一脉，何必自个儿设樊篱，搞得那么泾渭分明。”

“我不管别的，只要师父不逐我出师门，我是跟着师父不走的。”子雅回不高兴地呶着嘴道。

“随你。”姜尔雍也懒得再磨叽，仍闭目开始运气。

子雅回虽然比晏昊瘦弱，但毕竟跟着师父在外游历了近十年，采起药来手脚还算是麻利，在姜尔雍的指挥下，两个时辰里就把周遭比较珍贵稀有的药材采得差不多了，塞得满满两背篓。

想着等下文木肯定是就地搭灶烧饭的，姜尔雍和子雅回一人背着个背篓，找了处四周比较开阔又有涧水的地儿。姜尔雍盘腿坐在一截树桩上，闭目调息，开始辨灵，用意识去感知晏昊大概离自己所处的方位有多远。

“师父，文爷和师兄离得远么？”子雅回一屁股坐在草丛里，揉着腿。

“不远，你发信号吧，让他们寻过来。”姜尔雍仍闭目养神。他虽然能感知到晏昊的方位，但晏昊修为低，不会辨灵，感知不到姜尔雍在哪里。

子雅回赶紧从怀里取出信号弹，点燃垂直射向了空中，咻的一声，一束红色烟雾矗立半天云里久久不散。

“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移物术啊？”子雅回把两篓药材靠在一起，嘴里无意间嘟喃了一句。

“为师正在攻克符咒一关。你祖师爷还来不及把符咒之术传与我就飞升了，不过，两三年之内应该会领悟到的，”姜尔雍突然感觉这劣徒话里有话，微微睁开眼冷哼了一声，“嫌弃师父本领弱？”

“啊？徒儿哪敢，”子雅回吓得连连摆手，“放眼天下，有哪个修士能比得上师父，弱冠之年就突破六重境，往后几百上千年都是这样年轻好看的相貌。”

“眼下就有一个比师父强的。”姜尔雍淡淡地道。

“孤鸿散人说到底还是来历不明的，谁知道他嘴里蹦出来的话是真是假。”子雅回呵呵地道。

“还有个来历相当明的，鸡笼山谷氏谷攸，比师父年轻多了。”姜尔雍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子雅回。

“谷攸啊，几千年也出不了一个那样的奇葩，一辈子顶着个娃娃脸多不方便，就算能活个几千岁，也还是被人当作毛头小子，还是师父最了不起，玉树临风万万年。”子雅回马屁拍得啪啪响。

谷攸出身于金石宗旁系，是和州历阳县（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鸡笼山谷氏子弟，天赋异常，十三岁修为便突破六重境，以至现在五十多岁了，还是一张少年娃娃脸。

“把背篓放好就是了，等下我和你师兄背下山去。”姜尔雍知道小徒弟是抱怨背着个大竹篓不利索，压在背上受不了。

“师兄回来了哪能再劳烦师父背呀，再说了，孤鸿散人会移物术，请他先寄存下呗……”子雅回见师父一记冷眼瞟过来，赶紧改嘴道，“徒儿糊涂了，移物术是要下宿咒的，这是咱们的东西，可不能记在他的名下。”

“回儿，孤鸿散人很值得信任？”姜尔雍突然蹙了蹙眉。

“啊？”子雅回一时愕住了。

“我三天没在，感觉你已把孤鸿散人当自己人待了，他很有亲和力？”姜尔雍的面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子雅回要是说孤鸿散人有亲和力，姜尔雍定然是不信的，毕竟江湖中谁都把孤鸿散人当瘟神看，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恐怖人物，跟亲和根本搭不上边。

“也不是说有亲和力，我和师兄是因为相信师父的眼力，”没想到师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子雅回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师父临行前交待我们，给他喂颗凝神丹，虽然那时没想到凝神丹效果特别异常，但也毕竟当作珍贵药材保管的，世上能向师父讨得着一颗凝神丹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和师兄下意识就把他当成师父的朋友看了。”

“朋友？”姜尔雍心里暗暗重复了一遍，回过头想想，确实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心态，突然就想着给他一颗凝神丹。

回过头想想，孤鸿散人是从潭州追踪虎妖至此，自己是为了采药而来此地，每次来大理，勐腊是必定要过来的，孤鸿散人追了那么久，为什么虎妖偏偏在勐腊就给制伏了呢？说是巧遇这也太巧了吧。

孤鸿散人收服虎妖，怎么会突然就遭遇伏击，被抢了虎妖灵识不说，还被打得血肉模糊，怎么看来都是有人早就图谋好了的。

如果是有人暗中预谋，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让自己和孤鸿散人见面有何用意？

孤鸿散人说虎妖是戾妖，戾妖和幻妖的灵识阶位高，自主意识很强，不会受人驭使，既是有人设计好的，戾妖怎么会知道跑到勐腊来？

不过，戾妖和幻妖虽然难受人驭使，但要简单操控它的行动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操纵者修为要特别高才行，得达到盈成九境，而且只有祛邪宗的才行，金石宗岐黄宗御气宗的修为再高，在降妖一术上都没办法比得过祛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