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 第18章 心中生疑窦

时间回到康定二年（1041年），勐腊茫蛮寨子，文木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

子雅回远远的见坐在那观看文木厨艺表演的师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嘴角在泛笑，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睛细看，没错，师父是在笑呢。

子雅回心里暗道，难道段国主明面上没送什么礼，暗下里却送了份大礼？瞧师父乐成这样，该不会是选了师父当附马吧。不知道段国主的女儿美不美……好像不对，段素兴是他孙子，应该没有那么年轻的女儿，可能是孙女，师娘可千万别像这茫蛮部落的女子哈，乌漆墨黑，还爱露胳膊露腿，应该不会，好歹是养尊处优的……哦，对了，那边是白蛮人，都说白蛮女子非常漂亮，更何况师娘是养在王宫里的公主，肯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师弟又在发呆了，想什么呐，还在念叨小豹子？”晏昊用脚踢了踢子雅回的屁股。

“附马。”子雅回脱口而出。

“什么附马？”晏昊一楞。

“我说糊啦，鸡要烤糊啦。”子雅回回过神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烤架走去。

“我刚翻了面，哪里就糊了。”晏昊嘟喃道。

“师父，您老尝尝文爷的手艺，可香了。”子雅回从烤架上扒拉了一只鸡腿，颠颠地跑到姜尔雍面前献殷勤。

“乖，我不喜欢烤食，回儿自己吃罢。”姜尔雍已恢复了一惯的云淡风清。

“师父原来真不吃烤食呀。”子雅回丧气地道。

“我不吃你就能多吃，有什么不高兴的。”姜尔雍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示意子雅回赶紧走开，挡了他观察孤鸿散人的视线。

“师父，我都十六了，您能不能叫我时别再带个乖字行不行。”子雅回呶着嘴道。

“哦，为师倒是喊顺嘴了，”姜尔雍好脾气地道，“你这是向为师表示不满么？”

“徒儿不敢。”您哪是喊顺嘴啊，分明就是因为心情好呗，得了，只要您老心情好，喊到我七老八十都行。

指使晏昊控制好锅底下的火候，文木把铫子从烤架下的炭火中夹了出来，打开铫子盖，一股醇正的牛肉香味漫布了整个院子，让闻者馋涎欲滴。

文木架起铫子倒了一碗，香喷喷的端到了姜尔雍面前：“姜兄，尝尝小弟的厨艺。”

“好，闻着就让人食欲大振。”姜尔雍毫不客气地提筷下箸，生生的忘了姜家宗门的家风礼仪。

“尔雍兄，味道怎么样？”文木趋近问道，称呼也从姜兄改成尔雍兄了。

“油而不腻，软而不糜，咸淡适中，火候刚好，文弟果真是厨艺非凡，佩服！”姜尔雍咽下一口，向文木翘了个大拇指。

“尔雍兄可曾吃过此等美食？”文木自信地问。

“有二十多年没吃到了。”姜尔雍感慨地道。

“意思是二十多年前尔雍兄有吃过是吧，不知是哪家酒楼，厨师可还在？”文木很是不服气了。

“不是哪家酒楼，是我二十多年前的那位义弟做的。”姜尔雍苦笑了下。

“尔雍兄又拿我跟个死人比啊。”文木越发的不满。

“不好意思，是为兄的不对，这厢赔礼了。”

“算了，我跟个死鬼置什么气呀，”文木撩起前摆坐了下来，“尔雍兄平时的饮食有何禁忌？”

“除了不喜欢煎炸烤之类的，其他都还行，”虽然文木对自己心中的故人左一个死人又一个死鬼，很是不敬，也有违日常礼节，但看着他那张高度相似的脸，姜尔雍就是生不起气来，“平时在外浪迹的时间多，一颗茹英丹就能对付好几天，哪有什么讲究。这几天倒是辛苦了文弟，让我两个劣徒大饱口福，跟着我东奔西跑的，可怜他们也没讨到过几餐好饭食。”

“也是哦，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两个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饱一顿饥一餐的确实不利于生长发育，”文木一副深表同情的语气，“不知尔雍兄眼下是何打算？”

“继续游历吧，”姜尔雍停了停筷子，“我在入绯院之前，大部分时间囿于医室，天下医书都啃了个遍，如今要是再把自己囚于一室，医术哪会精进，见识的病情复杂多样才是提高医术的最佳途径。再说了，提升道法修为还在于跟自然亲近，吸纳花草树木的灵气，固本清源，蓄势待发。”

“尔雍兄是效仿徽州天柱山吕氏的游医修行之道？”文木体贴地伸掌在姜尔雍面前的碗上扇了扇，以免进嘴太烫。

“岐黄吕氏一门虽然在民间声望颇高，但擅长的皆是常见病症，应对疑难杂症并不见长，而我则相反，专攻疑难杂症，常见病症便让他们去就近的吕氏医馆看诊。”

“岐黄宗宗家的医术是天下集大成者，确实不是旁系门第能比拟得了的，吕阳、逄陌、子雅桑之所以出类拔萃，也是因为在宗门曾学艺十年，天柱山吕氏现任门主吕静娴还是你祖父的义女，在你曾祖赛华佗姜行鹤老先生跟前学医二十多载，沂山姜府是岐黄宗各旁系门第的心中圣地。尔雍兄经年在外游历，不是医术了得，怎会被人奉为活神仙，都有人把你供在家里享受香火呢。”文木马屁拍得啪啪响。

“所幸治愈过几个顽症，哪来什么神仙之说，文弟取笑了，”姜尔雍想起刚回来时小徒弟对自己说的话，便有点不理解地道，“文弟好像对我姜家了解得比较深啊。”

“那是自然，对道教四大宗门，大家自然是比较关注的，”文木很坦率地道，“修真界四大宗门，御气宗宗门医巫闾山姚家在辽国境内，几十年断了联系，御气宗各旁系皆奉霍山方术天府马首是瞻，相当于把绯院当成宗门了，姚家的宗门地位名存实亡，绯院目前的四尊十二君二十四士中，四尊中没有一个是御气宗的，十二君中御气宗的有孟陬君田丘、蕤宾君第五权、首旻君第八翼，二十四士中御气宗的有浅黛士王济、杏村士孙彬、腾浪士袁修、离云士第三宁、墨花士车异辙、鹖冠士虞端，他们都是旁系，绯院中无一姚姓子弟，怕是绯院中三十六鹤使七十二鹿差中也没一个是姚姓的差役。祛邪宗宗门会稽山姬家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其实也就是个花架子，随便哪个旁系都胜过他。只有青州姜家和凤翔府嬴家才是真正的宗门大家，擎起了岐黄和金石两大帅旗，修真界的谁不对岐黄宗门和金石宗门的事耳熟能详啊。”

“我还以为孤鸿散人独来独往消遥自在，对修真各门派不屑一顾，没想到什么道儿都清楚，”姜尔雍不经意地道，“这么说来，文弟师承肯定不是会稽山姬家。”

“姬家我还真没放在眼里，”文木歪头笑道，“尔雍兄还没告诉我下步的行程呢。”

“可能在这还要住个两三天，要去大娘山二娘山采几味药，之后就返回咱大宋，在明年六月份赶到沂山之前，各路各州四处转转吧，并没个固定的去处。”姜尔雍见他绕开话题，便也不再探究了。

“为什么要在六月份之前赶到沂山？”文木好奇地问。

“我侄子在六月份满十周岁，再说那时也到了各旁系子弟出宗考核的时间，虽然我对回儿昊儿没什么要求，他们愿继续跟着我就让他们跟着，但出宗考核还是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一则检验下他们和别的学徒之间的差距，再则对四明山子雅氏和天目山晏氏有个交待。”

“尔雍兄不是绯院的人么，不用去霍山？”

“修真界没什么大事时，我只要在九月份当值就行。”

“哦，瞧我这记性，尔雍兄是霜序君，当然是九月当值的，”文木看了看另一边吃得不亦乐乎的子雅回和晏昊道，“我瞧着这两小子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平时没吃过什么好饭菜吧。”

“都是我这个当师父的无能啊，这双手虽是医人无数，但掌勺颠锅却是一窍不通。”姜尔雍心里摇了摇头，唉，就你这说话的德性，能跟你好好聊下去的绝对是过命之交，怪不得魔界生厌道门不喜，真是凭实力搏来的孤鸿雅称。

“我这人吧，虽是飘忽不定，四海为家，但无论到哪，决不会委屈了这张嘴，吃食必须得讲究，尔雍兄要是不嫌弃，要不咱们结伴游历？”文木一脸希冀地道。

“好啊，”姜尔雍不假思索地道，“这样一来，我的两个饿死鬼徒弟就走运了，肯定会养得白白胖胖。”

“尔雍兄在反讽我说话太过直白是吧。”文木撅着嘴道。

“没有没有，我平时待人接物也不讨人喜，咱俩彼此彼此，好心给大理国主治病，他还嫌弃我无趣得很，骂我是一副僵尸脸呢。”姜尔雍展颜道。就算刚才的话受呛，但瞧你这张委屈巴巴可爱的脸相，哪生得气出来。

“尔雍兄来大理的真正目的是为段素真治病还是来采药啊？”文木对被姜尔雍搭救这一事，至今还是不敢相信，实在是太巧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总感觉不真实，你要说在大宋境内倒也至于，偏偏却是在异国邦外，芝麻掉进针眼里也没这般巧合。

“两者都有，但对我来说，主要还是来采药的，给段素真治病姜家其实谁来都行，他患的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常见得很，只是他只认我沂山姜府那块金字招牌而已。”姜尔雍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也没完全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下步他得绕个大弯回沂山，明面上说是采药，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明说的私事要去办。

“什么草药啊，非得跑到别国来，咱大宋境内没有啊？”文木又帮姜尔雍掰开了一节竹筒饭，米饭香夹杂着新鲜竹子的清香顿时充盈了姜尔雍整个感官。

“大宋境内还真没有，大理也只有勐腊才会生长出，我配制的一味丹丸中缺此便不行，所以再是舟车劳顿也得过来，旁人也不识得，没办法让人代劳。”

“是配制很珍贵的药丸吧？”文木心道，当然没办法让人代劳了，采的具体什么药材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嗯，是挺珍贵的。”姜尔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一心吃起可口的饭来。

“是配制龙血丸么？”

“啊？”姜尔雍一听，手中的半截子竹筒差点脱了手。

“不是么？”文木见姜尔雍反应过度，有点心虚。

“没错，是龙血丸。”姜尔雍神态恢复如常。

“龙血丸虽然被称之为神药，万金难求，但也不是什么秘药吧，修真界谁不知道姜柏茹真人飞升后，能炮制龙血丸的，天下只有姜家五公子一人而已，我虽是散人一个，好歹也忝列在修真界，知道此事不足为奇吧。”文木痞痞地笑道。

“虽然都知道我能炮制出龙血丸，但修真界的也都知道，我只炮制成功过一次，还是在十二年前，而且受药材量的限制，只有两颗，一颗我自己服用了，一颗赠给了吕氏的吕景晖。”姜尔雍心里暗道，我配制的药丸多了去，孤鸿散人怎么知道是龙血丸，又怎么知道其中有味药是要来大理的，难道是胡乱猜中的？

“只成功过一次？为什么？”文木好奇地问。

“龙血丸所需药材有的太稀缺了，很难配齐全，光靠我的技术不行，还得仰仗天时地利。”其实姜尔雍炮制成功过两次，另一次时间更早，在二十四年前，不过，知晓的只有一人----姜尔雍的义弟闵闲。

“尔雍兄，下次要是炮制成功了，能否施舍小弟一颗？”文木厚脸皮地笑道。心里却是愤愤不平，吕阳是个什么东西，怎配姜小神仙赠药，下次碰到那姓吕的，怎么的也要找个碴跟他比比身手，把龙血丸的利息讨回来。

“当然可以。”姜尔雍一时失神地道。

这边两人边吃边闲扯，聊得忘乎所以，那边的子雅回和晏昊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