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以沫醒来时被人用力的抱进怀里,死死的,仿佛要绑在一块,而自己虚弱得半天讲不出话。
耳边是姜之烟的哭腔,把她搂在怀里,浑身湿透,眼睛通红,显然哭过了,脸上和她一样有泥巴,一样狼狈。
对于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这些信息都太让人头疼了。
周围很多人,有个游客是中国人,在一群杂音混方言的印尼话和英文中,他说:“姑娘,要好好谢谢你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她,你差点就被离岸流卷跑了。”
夏以沫蹙眉,隐约记得受到一股非常强烈的撞击才摔下甲板,然后平衡受到影响,还没恢复便被一股水流冲走,呛了很多水,无法呼吸,渐渐没了意识。
这么说,是姜之烟救了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哭红了的女人,姜之烟哭着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会离开陈最的,你别生——”
夏以沫听得逐渐心软,她感到肩膀重重一沉,姜之烟顺势倒在她的怀里。
“之烟!之烟!你别吓我?之烟?快叫救护车啊,你们愣着干什么?之烟,你醒醒!别吓我之烟。”她把姜之烟搂在怀里,差点哭出来。
姜之烟听到一声吃痛的闷哼时醒了,她睁开眼看着病房里三个人,夏以沫坐在床边,陈最给了齐梁一拳,揪他的衣领,看样子是打过一架了。
陈最还要更胜一筹点,齐梁嘴角渗出血迹,被抵在墙边,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妹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姜之烟皱了皱眉,眼神瞥向夏以沫,这个女人的弱点实在很好掌握,太心软了。
在她快站起来给齐梁这个不负责任的未婚夫求情时,姜之烟即刻打断了他们,她咳嗽两声,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过来。
姜之烟佯装虚弱地撑手起来,她可不能让陈最把这出戏给演砸了。
夏以沫立马扶着她的胳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陈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发挥表演功底,出声淡淡解释:“医生说你贫血,休息两天就能出院。”
这是一场意外,一场处心积虑的意外,可对夏以沫来说,就是一场意外。一个她不喜欢的女孩子,明明自己游泳不好,却冒着生命危险把她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意外。
陈最知道姜之烟算准了一切。
夏以沫滑雪跳伞各种极限运动都喜欢尝试,这些行为本就危险,发生意外也在常理之中,所以也没告知谈生意的家里人。
说实话这事儿挺颠覆陈最对她的认识,他能一眼看出姜之烟到底是什么人,但他没觉着这女人可以为了爬上名利场如此不择手段,要是这出戏稍微有一点不对头,最坏的结果,将会是一条人命。
旁人追名逐利却未必干得出来,她倒是如鱼得水。
姜之烟听完陈最的话,迅速找到了一点漏洞,等风波过去夏以沫都会仔细回想这天发生的前因后果,偏偏这一切发生的都很凑巧,凑巧她提出比赛,凑巧她发生意外,凑巧陈最不在,凑巧齐梁抛下她去风花雪月,吊桥效应的作用也就这两天有用,她不能让对方发现蛛丝马迹,只要发现不了,便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海滩没有监控,只有救生员,这种善后的问题只有一个人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她能感觉到陈最的不满,毕竟夏以沫是他表妹,这也是姜之烟瞒着陈最动手的顾忌。
姜之烟轻声细语地开口:“我没事。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但夏以沫点点头,起来要走时又被姜之烟拉住,她先淡然的笑了笑,有种请求的意味在里面:“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夏以沫心里本就矛盾,她坐下来。
房间只有她俩,气氛一阵沉默,想了想,还是说:“之烟,我确实不喜欢你。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绪,我总觉得你接近我是有目的,一点也不真诚。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很感动也很愧疚,前一秒还在针锋相对,后一秒就出了这种事,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姜之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笑得勉强,她这副脆弱的模样不多见,尤其月光漫过海水映在她的眼睫:“我习惯了。”
夏以沫眼眸颤了颤。
姜之烟接着往下说:“我从小父母离异,妈妈一个人把我养大,她还没有开裁缝店时带着我到处跑,换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一所又一所学校,朋友在我的生命里就像奢侈品,是我承担不起也买不到的。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和我妈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别人都说我很难相处,渐渐的,大家都觉得我不好相处,说我太冷漠。我总是习惯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属于别人的热闹。”
她说到这不知为何脑子冒出一些姜珠珠和她的父母,在一起阖家团圆的场景。
姜之烟紧紧闭了闭眼,她很快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吧,她比我性格有趣,活泼开朗,她长得没有我漂亮,可是很讨喜。傻傻的,生活在蜜罐里,不是很有钱却安贫乐道,过得自由自在。从小我的身边就只有她,她很黏我这个姐姐,一到寒暑假她就很高兴,她说我跟她一起出门,她很有面子,因为我长得漂亮。”
夏以沫听着蹙了蹙眉,忍不住说:“你妹妹是...你之前说——”
“对,”姜之烟抬起头,眼神悲伤,“她死了。你知道我妹妹姓什么吗?”
夏以沫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
“她姓姜。不是三点水的江,是我姜之烟的姜。”她的语气有种无可奈何的自暴自弃,“你表哥陈最之前玩腻了的女人,也姓姜。叫姜珠珠。”
夏以沫捂住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接近我表哥是为了你妹妹?”
姜之烟摇摇头:“是也不是。一开始是,后来不是。我觉得你应该最能明白我的。你不想嫁给齐梁,我却不敢爱上陈最,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你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
夏以沫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除了惊讶,就剩下感动。
她最害怕的误会解除了,姜之烟接近她没有别的目的,她不知道她们竟然是同道中人,都为了一份想要却不能的感情饱受煎熬。
以前她和姜之烟是泛泛之交,可是这一刻姜之烟在她心底,是有了过命的交情,相似的经历,也许如果可以,她们能成为要好的姐妹,做一辈子的挚友。
夏以沫点点头,把她抱进怀里,说:“好。”
这两天陈最只来过一次,他在东南亚似乎格外忙,而齐梁对夏以沫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不在乎劲,变得有些殷勤,夏以沫却想着照顾姜之烟。
姜之烟发现她对那天的意外已经放淡了,虽然还是会询问齐梁有没有跟当地救生员沟通,不过这种事情陈最早已在私底下处理好。
可这一问却让姜之烟想起了一件事,她不得不去一趟。好在夏以沫和齐梁在最后一天要应付谈完生意的家长,她就难得多出了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巴厘岛的风光她只闻到了咸湿的海水气味,循着前几天的记忆,姜之烟找到了见着的木屋,破旧的屋子陈设少得可怜,木桌已然发黑,院子里有个农妇肤色很黑,正佝偻着腰干活。
她直起身子发现姜之烟这么个陌生外国人,眼神迷惑又吃惊。
姜之烟用英语问她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妇女刚转过头,小男孩就从房子里跑出来,他还是那么瘦弱,光着脚丫子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打量她。
小男孩和母亲相依为命,不过都是聋哑人。
姜之烟对小孩子稍微有一丢丢的耐心,她蹲下来想试探男孩的反应,男孩却朝她伸了伸手,指了指肚子。她愣了一楞,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妇女震惊地捂住嘴,大抵是嫌钱来路不明不敢要,一直对姜之烟用印尼话说“No”,可是小男孩收下了。
姜之烟蹲着用树枝在地上写“thanks”,男孩用手回了一个“ok”。
她这下是真的确定小男孩不会有什么威胁,于是也放松地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姜之烟没有那么多时间待在这儿,简要地跟男孩沟通,如果以后还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打这个电话。
“写什么呢,写这么起劲?”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充满了恶作剧似的趣味。
“怎么写了一串数字?”陈最低头瞥了眼地上的两个英文单词和联系方式,歪头仔细瞧了瞧,饶有兴致地念出来,“thanks?谢什么,合着才来几天,你就做上慈善了?”
姜之烟嗤笑一声:“对我这么感兴趣,你可别演着演着真的爱上我了。”
陈最毫无顾忌地踩到了那片写了字的地,侧过身,转头见到了穿着朴素的农妇,又朝小男孩微微一抬下巴:“这是她儿子?”
小男孩胆怯地躲在姜之烟身后,他做了一个手势,姜之烟大一跟着傅老做过短暂的支教,她一下子懂了。但陈最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问:“他这什么意思?”
“夸你啊。”姜之烟说。
“是吗,”陈最轻描淡写地挑了一下眉,“他夸我什么了?”
姜之烟笑了笑,存心恶心他:“有钱呗。”
陈最笑了一声,没生气,他很平静地看着姜之烟:“夸得不错,这娘俩看着这么可怜,不如资助了送去北京读书。你觉得呢?”
姜之烟抬眸,心下一紧。她忽然知道陈最又安的什么破心了。
她还没来得及发话,陈最笑得灿烂又温暖地看向农妇,做了个手势问:你想不想你的孩子可以上学?
农妇先是楞了一愣,马上点了点头。
姜之烟突然挡在他们二人之间,顾不了太多,她拉着陈最的手就往外走,一直走出了林子,她才停下来。
她开门见山地问:“跟着我干什么?”
陈最更乐了:“姜之烟,明知故问很好玩?”
“好玩?”姜之烟看着远处翻滚的海浪,上午海风猎猎的天气现在阴云密布,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不过就是底层人民想爬上来的一点点艰辛罢了。你当然觉得这是好玩。陈最,我们都知道彼此是个什么货色,那还何必针锋相对。哦对了,你表妹已经知道姜珠珠这个人,她现在觉得我对你情根深种,只是碍于道德伦理,我没办法完全爱你。你可别把戏演砸了,要是演砸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
陈最在情场泡了这么多年,早就视真心如垃圾,他真是没见过姜之烟这样的女人,为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位置,想方设法步步为营,还甘心忍受自己的羞辱。
他对她真是有点佩服了。
话还没说完,暴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浇下来,刚刚那个木屋是回不去了。两人一起到了附近的海神庙里躲雨,浪花汹涌地拍打岸边,听着声音都发怵。
听说海神庙供奉的神明保护了这座岛屿上的居民几千年,现在庙里就只有她跟陈最,姜之烟衣服湿了,她抬头仰望人们所说的神明。
她很安静,非常地安静,要不是陈最了解她,可能会真的以为她在虔诚的祭拜。
陈最和她并肩站在一块,身处一个飘在海面的寺庙,听着波涛汹涌的潮水,看着庙里的三千香火,他忽然问姜之烟:“你信神吗?”
姜之烟当然不信了,神明给了她多少好处呢,她不信神也不信命,在这个世界上她只信自己。
她反问:“难道你信?”
陈最自然也不信,他根本就没有信仰,人生空洞又无聊,乏味又空虚。人间哪那么多弯弯绕绕,这尊大佛就是被烧了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两个最不相信神明的人也要到神像跟前躲雨,陈最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笑得很薄凉,听着不是个滋味。
姜之烟感觉到奇怪,问:“你笑什么?”
陈最看着她,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用一种前所未有地认真态度跟她说:“姜之烟,你真的要跟我玩这场游戏吗?”
对着高高在上的佛像,姜之烟弄不懂他到底要说什么。
陈最沉默一会儿,插着兜凝望神像,笑了笑:“我也一直有一个想法,什么都不在乎的你有天会不会后悔自己做的选择。”
元旦快乐。
抱歉前几天忙着期末考试更新不稳固,后面考完了我会尽量日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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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