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華 第2章 第 2 章

康熙二十三年

乾清宫

"臣妾与皇上此生不复相见！" 这句表明绝情的话语，如同一道无形的雷霆，在康熙心房内狠狠劈下，引发了震耳欲聋的回声。他梦中的惨叫与现实世界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那宏大的宫殿内，没有比这更加刺耳的寂静。康熙从梦魇中突兀地惊醒，那刻骨的孤独快速蔓延，如同细蛛网一样将他紧紧包裹。

四下里的空旷让这份孑然一身愈发彰显，冷月的银光穿透格子窗，洒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如冰霜一般触及他的肌肤。

康熙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颤抖着，胸腔中仿佛有怒潮翻涌，那是激烈的情绪——悲痛、后悔、不安——无一不在夜幕下的静寂中被放大。皇宫之中的午夜，似乎为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保留了场地，就连破晓前的空气似乎都被凝固，注满了康熙心中无法向人倾诉的深沉。

他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宫殿的一角，那里存放着一幅已经泛黄的画卷。画中木槿花，落花，不愿盛开，不愿凋零，仿佛凝固在了最美好的瞬间。这幅画曾是他与她共同欣赏过的，如今却成了往事的见证。木槿花的娇艳与脆弱，仿佛映照着人生的无常，也折射出帝王家难以言说的情感。

康熙轻轻叹息，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曾经的欢笑、温情和期许，此刻都化作无声的责问，让他内心翻涌不已。木槿花短暂的绽放，是否也暗示着人世间情感的脆弱？帝王的权力虽然至高无上，却无法左右人心，更无法挽留逝去的时光。

“皇上？”梁九功的声音漂浮而来，打破了深宫的寂静，却未能荡平康熙心中的涟漪。忠心的太监站在帘外，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康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波澜。他艰难地平稳心绪，“什么时辰了？”声调平和，却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这声音中蕴含着帝王的威仪，却也藏着一个人类最本真的脆弱。

“回皇上，已是子时二刻。”梁九功恭敬地回答，声音低沉而谨慎。

康熙微微点头，虽然梁九功看不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仿佛在寻找某种安慰。“取那幅画来。”他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怀念。

梁九功会意，轻手轻脚地取来那幅泛黄的画卷。康熙接过画卷，在微弱的烛光下细细端详。画中的木槿花似乎在夜色中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深藏的秘密。

康熙的指尖轻轻抚过画面，仿佛在触摸往事的余温。他知道，作为皇帝，他必须以坚毅和智慧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但此刻，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他允许自己暂时卸下帝王的面具，成为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怀念过往、承受巨大压力的凡人。

“梁九功，”康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你说，人生如木槿，朝荣夕落，我们是否也只是昙花一现？”

梁九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充满哲思的问题。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说：“皇上乃万民之主，江山社稷之根本，岂能与昙花相比？”

康熙轻笑一声，却不再多言。他将画卷小心地放回原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远处，天际已有一丝微光，预示着黎明的到来。新的一天，新的挑战，新的决定。作为一国之君，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但此刻，他允许自己再多留恋一会儿这个属于自己的静谧时刻，思考着生命、权力与情感的永恒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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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皇贵妃佟佳氏眼含泪光，面色憔悴地向太皇太后表达心声："臣妾身体羸弱，丧女之痛令人欲绝，身心俱疲。望皇祖母慈悲，容臣妾之妹入宫，以分担臣妾照料皇上的重担。" 她的声音低沉，哀伤而充满哀求，尽显一位母亲失去爱子的悲切与无望。

皇贵妃虽然悲痛，但一直保持着她的端庄与威仪，她的脸上写满了忍耐与劳顿，但她仍旧力图保持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尊贵。

太皇太后听着眼前这位孙媳妇的请求，正欲开口，但话音尚未落下，便被外面欢快的孩童们的叫好声给打扰了。八阿哥、七阿哥和五阿哥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孩童们的笑声和喊声让沉重的气氛为之一松。

"太阿姆，太阿姆！"八阿哥高声喊着，活泼的脚步不由分说地闯入大人们的对话。

"小八不要急。"七阿哥脸上带着微笑，温柔地提醒着。

"八弟你慢点！"五阿哥面露关切，紧紧跟在两位弟弟的身后，不让他们闯祸。

而甜美的童言不时飘然而入：“九弟真是可爱极了，像个小布娃娃。”

追望着那些充满活力的身影，太皇太后的脸上勾勒出了最温柔的笑容，仿佛在这欢乐的瞬间，繁重的皇族责任显得愈发轻松了些许。

“来，给皇贵妃请安。”轻声吩咐，太皇太后引导着孩童们向皇贵妃行礼。

孩童们的欢腾使得那原本静谧沉重的宫廷瞬间生机勃发，哀伤的氛围也随之淡出。皇贵妃的目光落在八阿哥身上，随即闪过一抹不易被捕捉的冷漠。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仿佛暴露了她内心复杂的思绪，但很快就被她惯常的温婉笑容所掩盖。

“让你妹妹进宫，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的声音温和而威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苍老却依然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皇贵妃身上。

皇贵妃微微欠身，恭敬地回答：“是皇祖母，臣妾这就安排人去接妹妹入宫。”她的声音柔和，却暗含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而皇贵妃的双眸也隐含着深邃的思索，眼中射出精光，显示了她心中不为人知的深谋远虑。在这一重重深宫高墙之内，任何举措都如同行在棋盘的棋子，一步之差，足以不能重来，每一个决策的分寸，都关系着皇族荣枯，关系着各人的命运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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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循着宫中条条金碧辉煌的廊道，皇贵妃佟佳氏领着妹妹缓缓步入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一个清脆柔弱的声音在宁静的御室内回荡："小女佟佳月，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温和的嗓音传来，却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佟佳月顺命将面容映入众人眼帘的那一刻，宫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皇贵妃心头不禁一紧，宫女宫官们亦是倒吸一口凉气。佟佳月的美，非是凡响，其容颜如出水之芙蓉，与长春宫某位貌似绝代的尊容不相上下，而其气质更是显得更为清丽，更为冷峻。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却又蕴含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

太皇太后目光震惊中带有几分深意，内心的波澜不觉荡起。她的手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某个身影。身旁的苏麻喇姑，眼见气氛略显奇异，轻声为这突如其来的局面解围："月格格若愿意留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自是喜上眉梢。"

皇贵妃一时则难以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佟佳月的容颜竟与她心中那位让她愈发觉得刺目的人如出一辙。她的目光在妹妹和太皇太后之间游移，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的线索。内心深处，一种不安和恐惧开始蔓延。

"好，好啊。"太皇太后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似喜似悲，"月丫头，你就留在宫里吧，陪陪哀家。"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仿佛在这个年轻的面庞上看到了某种命运的轮回。

佟佳月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应道："是，小女定当尽心侍奉太皇太后。"她的声音清脆如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皇贵妃心中一凛，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许多事情。她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微笑着说："有月儿陪伴皇祖母，臣妾也能安心了。"然而她的笑容未达眼底，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皇贵妃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皇贵妃，你不必担心。月丫头在宫中，哀家会好生照看的。"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刻，整个慈宁宫仿佛被一种奇特的氛围笼罩。太皇太后的决定，佟佳月的到来，皇贵妃的忧虑，所有这些都在无声中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在这风暴的中心，佟佳月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庞，将成为改变整个紫禁城命运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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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般的夜幕降临，太皇太后的寝宫之中灯火昏黄，宴宁与肃穆并存。她独自一人低语绸缪，声线中有着迷茫与徘徊："苏麻，哀家究竟是不是又走错一步？那丫头与她太过相似了。若玄烨有朝一日见到她，哀家当如何是好？"

苏麻喇姑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太皇太后，也许这正是天意。月格格的出现，或许能够弥补一些过去的遗憾。"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如同波光粼粼的月色洒进了她的殿窗，却映照不出她心湖中的迷雾。在尘世的洪流中，那些消逝的旧影如今以另一种面目浮现，使得即使是这位尊贵的太皇太后，在安静的夜晚，也难免被往昔的回忆牵引出片刻的哀愁。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案头的花木。"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她喃喃自语，"但哀家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苏麻，"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从明日起，你要好好照看月丫头。她的存在，或许会改变很多事情。"

苏麻喇姑恭敬地应声，心中却充满疑惑。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在这宫墙之内酝酿，而佟佳月的到来，无疑将成为这场风暴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