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屠戮与逃亡结束。齐铎回到宿舍,第一时间是去看焦棠回来没有,见她合衣躺在床上浅眠,衣服下没有任何血迹,这才揉揉落枕般的脖颈,回去自己房间。
董腾飞早一步回来了,刚在床边歇下,半只手捂住眼睛,不适地揉搓。
“操,昨晚真够恶心老子。”他放下手,眼角通红。
“苏雅呢?”齐铎刚没见她回来。
“去打水洗澡。”董腾飞将苏雅一遍遍从厕所茅坑上逃亡的惊悚过程当笑话讲。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明显没了昨日的轻松,纳闷道:“同样是隐藏剧情,昨晚的情况和之前几场不太一样。”
齐铎:“你第一次玩隐藏剧情?”
“嗯。嗯?”董腾飞意识到齐铎话里有话,反问:“你不是?”
齐铎避重就轻,解释:“系统在判定玩家有意识玩隐藏剧情时,伤害度会提高,受伤原因也会更离奇。和单纯的找规律会有区别。”
“受伤部位会不会也更隐蔽?之前出了杀戮之夜,伤势会好转,但是昨晚明明没受伤,却老觉得身体哪里很不舒服。”董腾飞不安地扭动庞大的身躯,检查到底哪根骨头断了或哪处内脏受了暗伤。
齐铎忍住肩胛骨的酸痛,摸出毛巾与牙刷去公用浴间洗漱。
四人稍加休整后,再次在楼下集合。
苏雅嗅嗅胳膊,再次确定没闻到骚臭味后,脸色稍霁,问焦棠:“昨晚你在美楼里,遇见邱莹了吗?”
“没有。”焦棠搓搓小肚子,估摸自己饿到胃痛。
苏雅:“奇怪,邱莹的鬼魂居然没出来。”
之前他们已经反复讨论过昨晚发生的事,但无论如何都捋不出头绪。礼堂、天台、学生宿舍都与现场相距甚远,看不出有何关联,唯有焦棠在美楼,但也一无所获。
焦棠猜测:“或许找出规律,才能找到她。”
《全真修义》里有一章“虚空炼气”是指导修习者如何在系统中虚实两合的时空炼化精气。依书中描述,系统有“无限虚”,也有“有限实”。
所谓“无限虚”,是指一层套一层的异空间,它没有阳气为根基,即便存在也是虚的。“有限实”则指以玩家和NPC构筑的有灵气的空间,其中以中转城市最适合当修炼福地。
初步练习“虚空炼气”的焦棠昨晚明显感觉到空间的质感很重,换而言之,昨晚美楼内可能裹了几层的“无限虚”空间。因此,她才认为找出规律,才能找到空间的出口 ,从而去到有邱莹鬼魂的空间。
苏雅自然无法理解这层深意,犯难说:“我没信心今晚能找出规律,那里太诡异了。”更诡异的是,她要一遍遍看着董腾飞的脑袋被啃食。不过关于这点,她不敢与董腾飞说,怕引起他的不适。
从职工宿舍转入图书馆后,四人汇入早晨上课的人潮中,学生朝气蓬勃的面貌与欢快的交谈声,冲散他们心上的阴霾,也使他们停下交流。
焦棠瞟一下左边同学书本的名字,又瞟一下右边同学的笔记本,不自觉随人流往前赶,仿佛她也要去上课。
齐铎勾住她套在衬衫外面的针织背心,小声喊:“走糊涂啦?”
焦棠才停下,随他踏上图书馆的台阶。
今早李僵给他们捎信,说分局的办案同志在图书馆召集诗社的学生问话,让他们去旁听,这倒省了焦棠去找人的力气。
讯问场所选在报告厅。两名刑警坐在桌子后头,一人提问,一人记录。14名闻风诗社的学生则等在门外,排队进去接受问话。李僵在门口维持秩序,见到四人来了,无声地指了指厅内四张凳子。
讯问才刚开始,四人落定,正好听到宋聪的自述。
刑警询问:“10月12号,也就是前天晚上,你在哪里?干了什么?”
宋聪是个高大瘦削的男孩,因为身体长得快,一坐下裤管吊到小腿上,再一伸手,露出一大截手腕。可他丝毫不拘谨,很自然地回答问题。
“我和邱莹、刘明媚、辛叶子在诗社的活动室排版,准备第二天诗刊的印刷。邱莹说第二天早上还有课要先回去,我就把她送到倚山路的路口,然后回去排完剩下的版面。”
“当时有人见到你和邱莹分开吗?”
宋聪摇摇头:“太晚了,没人经过那里。”
刑警沉下脸:“多晚?”
“十点多,快十一点。”
“这么晚,你让她一个女生回去?”询问的刑警语气也冷下。
宋聪淡定说:“倚山路离春晖路只有五十米左右,春晖路上有几个岗亭,灯也很亮,一直以来我都是送到那里就往回走的。邱莹也说那段路很安全。”
记录的刑警拿笔戳桌面,“你看现在安不安全?任何地带都不安全,以后诗社的人晚归一定要结伴同行。”
宋聪呐呐:“哪还能让她们晚归?”
询问的刑警继续问:“你再具体回忆一下,你送邱莹走是几点,回到活动室又是几点?”
“走时是10点20分左右,回到活动室大概是11点10分。”
“也就是中间有50分钟。”刑警瞥他一眼,在他名字处打个小圈。
焦棠暗暗计算从活动室到美楼这段路程来回,用跑的话大概也需要50分钟。
如果出了活动室后,宋聪拉着邱莹一路跑到美楼,再杀人后跑回活动室,时间虽然有点赶,但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就有个问题了。宋聪拿什么借口让邱莹跟他疯跑到美楼呢?
反面来看,如果宋聪没有撒谎,邱莹就可能是在10点40分左右,独自走入倚山路时遇见凶手的。但有两个问题使她想不通,一是凶手用什么借口引邱莹去美楼?二是凶手用什么的手段打开原本关闭的教室门?
齐铎偏头见她长睫忽闪忽闪,便知道她脑子里又在跑案情。
焦棠回神去看齐铎,二人熟稔地交流一通眼神,继续去听宋聪的回答。
宋聪正在介绍邱莹在社团里的表现,以及平时与谁走得近,有无结怨等情况。结论是,邱莹从大一加入诗社以来表现一直很出色,为人也很热情,并没有与谁起过冲突,更不会与人结怨。这与方流年的评价一致。
之后是刘明媚,她证实了宋聪的话,而且强调现在诗社能扩大招员,都是邱莹与宋聪的功劳,是他们一直坚持推广诗歌,坚持倡导朦胧诗派与后朦胧诗派的异化与融合,才让大家都摒弃意见,加入到诗社里。
而且诗社不仅接纳社员的诗歌,也广泛采用其他学生、老师与社会人士的投稿。她很自信地断言,闻风诗刊的影响力不亚于市面上出版的任何文学期刊。
她的激情很容易感染旁人,连李僵也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自豪。
14名学生全部问完话后,董腾飞噌地站起来,他的耐心早用光。李僵听见椅子哐当撞墙的声响,立马招手四人过去,向两名刑警介绍:“这四位是省厅的安全宣传员,也是咱们队伍里的能手,长期活跃在一线犯罪现场,同志您看能不能让他们也经手案子?”
两名年轻同志一听省厅的排头,立刻站起来,朝四人敬礼。其中做笔录的同志说:“好,我回去报告队长,争取将各位专家纳入案件侦查的队伍中。”
齐铎笑道:“有劳了。不知道这件案子初步的勘察结果如何?能否跟我们交代交代信息。”
负责讯问的同志踌躇了一下便打消疑虑,说:“我只能跟各位透露个大致情况。”
“大致也行。”董腾飞嘿嘿笑着凑近。
那名同志多看了他一眼,大概认为李僵不会伙同坏人诓骗他们,才放心地交代。
“死者名叫邱莹,22岁,大三美术专业的学生,老家在长春,一个人过来读书,除了学校,并没有与社会上其他人员有过多交集。死亡时间是12日晚上11点至12点,死因是心脏大动脉破裂出血而死,可以说是一刀毙命。死前没有遭受过侵犯,手肘、手掌、膝盖处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伤情很轻,可能是跌倒或者撞倒硬物所致。现场除了死者的毛发、血迹,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血迹或脚印,也没有发现凶手可能佩戴的可疑物件。”
苏雅追问:“方流年和何家宣的不在场证明呢?”
做笔录的同志补充:“哦,案发时,方流年和另外一名老师一起外出去看电影。何家宣则在宿舍里睡觉,他的舍友可以作证。”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些了。”小同志咽下一口闷气,说:“希望各位专家有线索一定要通知我们。”
董腾飞:“我们能再去看一遍现场吗?”
“可以。正好我也过去找队长报告这边的进展。”讯问的刑警让开一步,示意四人先出门。
苏雅礼貌地先出去,而后董腾飞也迫不及待挤出门,焦棠走在最后。
她看李僵要去找宋聪谈话,遂抢步拦住他。
李僵拗口喊:“焦宣导?”焦棠此次的身份是宣传教导员。
焦棠适应了一会儿这名头,皱眉问:“学校到晚上是封闭管理吗?”
李僵夸张地倒抽气,说:“当然是封闭。从晚上9点起到次日6点,凡出入校门的人都必须出示学生证或员工证,还有通行证。这通行证要提前和宿管与后勤部老师申请,不是谁都能拿到的。”
焦棠若有所思。齐铎从门外返回,停在她身旁,听见李僵这么说,又随口问句:“李主任,除了邱莹,最近学校出过什么案子或事故吗?大小事都可以说说。”
李僵难堪地搓手掌,“大的当然没有,有的话,学校早就戒备了。小的但有几宗,不过性质不算太恶劣。上个月综合功能楼被盗,丢了一批教学器材,不过那些器材都不值钱,估计小偷是当废铜烂铁卖掉吧。这个月初,有人溜进艺术楼里纵火,所幸让巡逻的保安看见了,没酿成大火灾。还有就是十天前,有个女生跟宿管报告说被人尾随,但她说不出跟踪的人长啥样,也就不了了之。”
李僵看不出这样的回答,作为安全宣传队长的齐大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就觉得他嘴角那抹笑有点怵人,呐呐又补充一句:“没了。”
焦棠与齐铎一起出报告厅,苏雅和董腾飞早一步过去美楼。
埋头赶路时,焦棠听见齐铎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肚子痛吗?”
从刚才起就老看她摸胃,联想到昨晚血腥的解剖演出,齐铎更在意焦棠这样的小动作。
“可能是胃痛吧?”焦棠觉得整个腹部冷冰冰又硬邦邦的,一抽一抽的疼,但不影响正常走路,她就没吭声。哪知齐铎居然看出来了。
齐铎神色暗下,没再说什么。
二人到达美楼,踏入第一现场。
焦棠看见地上的石膏像,胃抽搐得厉害,那些东西恶心了她一晚上。
苏雅与董腾飞蹲在垃圾堆内翻找,苏雅说她要找刀柄。
沾了血迹的石膏片已经全被刑侦队拿去检验,现场留下的是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焦棠也蹲下,随意翻找。
其实,从昨天见到现场起,她便认为这间房莫名有种违和感,但具体她又说不出是什么,如今蹲在地上扒拉东西,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突然旁边的齐铎捏起一样东西,凑到她面前,问:“认识这东西么?”
“嗯。”这东西又不稀奇,怎么不认识?!
焦棠盯着那根女生扎头发常用的黑色橡皮筋,回想一遍邱莹的尸体,当时她长发披在身后,似乎就少了一根这样的橡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