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的脚步在静谧中越走越急、越走越近,焦棠手中的光剧烈晃动,仍照不见任何生物。蓦地,声音卡住,那东西似乎已走到她跟前。
坏了!
手电筒迅疾射向头顶,焦棠登时凝注呼吸。
天花板上倒挂着一具女鬼,长发垂散,森寒眼珠盯住她,身上破败的血衣嵌在墙壁内。
原来刚才她在天花板上走路,难怪……焦棠边想边扎下头,可惜已经迟了,她的脖颈缠上女鬼的黑发,被硬生生拽离地面。
大脑缺氧带来严重的视觉扭曲,焦棠使劲在空中蹬腿,觉得自己要死了。眼中的世界颠倒,天花板上另一排教室中,铅笔沙沙声不绝于耳。
女鬼并未可怜她肺部炸开的濒死挣扎,拽住她像拽住一条狗,在天花板上急速前进。
焦棠整个身子如钟摆般左右甩动。她到底要干什么?焦棠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睛,咬紧后槽牙,开始扑腾大腿,可越扑腾头发就越勒进肉内。
当面临再动脊椎会断掉的危险时,焦棠借助巨大的惯性,一只脚踩上墙壁,挣扎中,另一只脚也跟了上去。
得救了!她暗吞血沫,艰难启齿,念:“玄天在上,朱雀请降,五行阳遁,生我火令,离阵!”
顿时,一股火势至她后背飞出,熊熊烧上脖颈的发丝,并随发丝冲向女鬼脸庞。女鬼被火燎伤,嘶叫着,将焦棠重重甩至地上,扑进教室中,没了踪影。
焦棠落回地面,除了脖上吓人的淤青,并未受火所伤。她发丝轻浮,火苗在后领与脖子间渐烧渐熄。火势平静后,后脖处隐隐约约能见一块殷红的痕迹,那是焦棠纹在背上的符篆,俗称“行符”。
这是她第二个现场得到的奖励道具,一张能力纹身卡。玩家可选与自身技能匹配的能力,纹在身上任何部位。焦棠想了许久,她无法飞天遁地,也没办法强化机能,倒不如纹个火符实用。因此,雪白的后背从此多了一方妖冶的火红符篆,若有人剥开看,大概会讶异其形状不似符,更像缠枝纹,与焦棠寡淡的性子形成强烈的对冲。
焦棠理了理后领,二话不说冲向女鬼消失的教室。她踹开门,整个人像坐云霄飞车般180度调转个头,站在了天花板上。
眼前依然是空无一人的教室,其中画架林立,无数沙沙声钻进耳朵。忽然,画架一个个倒下,身后门嘭地关上,焦棠立刻转身跑去拉门。最后一个画架倒下时刮蹭到她的脚踝,那触感让人打寒战,是干冽嘴唇的温热感。
焦棠追出天花板,头下是幽静的地面,身旁是油彩斑斓的墙壁,摇晃的光晕划过混乱的线条、潦草的签名、错乱的日期,唯独没照见鬼,只有血手印沿着墙根爬走,不知要去往哪里……
黑暗中再亮起光,齐铎眯起眼适应前方投来的强光,他正站在礼堂中央的过道上。四周是整齐的靠背椅。
齐铎稍微一走神,眨眼间,仔细再瞧,原本朝前摆放的椅子不知何时全调了方向,包围住他。小腿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视线挪下,一张椅子无声无息推到他的小腿后方。
齐铎坐下,翘起二郎腿,以观看表演的心态,观看这次鬼要玩的花样。
再次抬起头时,椅子的方向又正对着舞台。台上强光渐转暗,大红帷幕徐徐拉起,一场演出正在起头,空气中有话筒调试的电流音。
帷幕完全升起,空无一人的礼堂顿时响起雷鸣的掌声。
一袭洁白长裙在暗红的舞台中间格外显眼,一位女演员被绑在架上,垂着脑袋沉睡。
齐铎神色一凛,定定看着后台缓步走上一个赤脚女人,手中提着刀子,站到昏迷人面前,面无表情地朝台下鞠一躬。
轰鸣掌声此起彼伏。女人回身,提刀刺入昏睡演员的腹部,血柱瞬间喷涌而出,溅满白裙。
齐铎蹭地立起,纵然清楚这是幻象,但见到女鬼癫狂划开焦棠的腹部,依然使他焦躁难耐。
他一起身,所有椅子又调转方向。这一次椅子上全是灰白的脸,目不转睛瞪向他,氛围诡异至极。
齐铎才不顾到底有多少鬼在觊觎,他心情极差,一脚踢开拦路的椅子,快步向前。
此时所有椅子躁动不安地动起来,金属椅脚砸在木地板上,愤怒又尖锐。
齐铎沉下脸,阔步往前,成百上千的椅子长脚似的,往他方向涌过去,一层层堵住去路。原本坐在上面的鬼魂一排排立在舞台前,形成坚固的白影墙。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女鬼拉开模糊的腹腔,徒手伸进去将黏糊糊物体拽出来,她疯狂而兴奋,泄愤的尖笑荡旋不止。
笑声戛然而止!
女鬼惊恐地望向面前的齐铎,旋即她听见骨头清脆的断裂声,接着它整个脑袋被拧了下来,塑料头颅抛向台下。
脑壳咚地撞上地板,顺势打起滚。它看见椅子被砸成稀巴烂,迷惑人的鬼墙荡然无存,它还看见那个比鬼更可怕的男人,立在台上好整以暇地“欣赏”起架上支离破碎的演员,最后啧一声:“伪装得真像。”
女鬼怨毒地闭上眼,只要玩家没找出规律,它就能无限次杀死他们。
焦棠回过神时,自己正站在石膏头像前,刚才腹部撕扯的疼痛使她短暂晕过去,现在腹部仍刺痛,仿佛上面有道长长的伤口。
刚才就是不小心与石膏头像对视,才会被引入幻境。她难得流露气愤,反手捶烂那尊垃圾,眼睛四处寻找鬼影。
千万可躲好了,让她找到,鬼就死定了!
齐铎原本站在台上,猛然耳边哐当一下,脑后勺如同被人拿铁锤暴打,整个头颅将要碎掉,他呻吟扶住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摸摸后脑勺,没有任何伤口,可太阳穴仍一跳一跳的疼。
另一边,苏雅原本在床边收拾东西,董腾飞的口哨声消失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进了异空间。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瞳变为一黑一紫。
坑坑洼洼的地板,陈旧的木桌,还有墙上贴着的课程表显示这不再是教师宿舍,更像是学生的宿舍。如此判断时,门被打开了,月色随活泼的步伐来到室内。
一名微胖女生见到苏雅,卸下袖套,一边擦汗一边向她抱怨:“今天晚上好热。你怎么没去看汇演?我听见班长记你名字了,回头肯定让你写检讨。”
“来个人。”外面走廊传来娇呼。
女生瞥苏雅一眼,见她不动,叹口气,起身出去帮忙。
微胖女生与一名高挑女生合抱一个大西瓜进了门。
高挑女生喘着气,喊:“累死我了。”而后抬眼觑苏雅,叫道:“你成天跑哪去?不是真应了他们的话吧?”
微胖女生推她一把,嚷道:“道听途说,别拿回宿舍讲。”
“哼,身正不怕影子斜。”高挑女生将西瓜搬到桌上,摸出一把刀子,将西瓜砍成两瓣。她问苏雅:“你吃不吃?”
苏雅淡淡摇头。
两人斜她一眼,兴奋地捧过西瓜,一人一半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抹嘴角的汁水。
苏雅紫色的瞳孔紧缩,突然矮身让开一步,身后原本无人的床上爬起来一个影子,那人扒拉短发,堪堪从苏雅身边挤过,喊:“给我吃一口,可饿死我了。”
高挑女生哼一下,挖了一勺喂到她嘴边。短发女生吧唧吧唧嚼起来。
苏雅冷笑,一颗眼珠子也嚼得这么起劲。
她的技能是“开曈”,不仅能见到躲藏的鬼,还能360度无死角全方位监控。但她弱在身体机能上,因此遇鬼不能逃,更要淡定应付。
眼前的三个女鬼捧着“董腾飞”的脑颅,那张小麦肤色的脸庞被劈成两半,眼框已被掏空,牙床连带着舌头露在外面。女鬼吮吸他的脑髓,咔擦咔擦吃得津津有味。
忍住恶心,苏雅悄声迈向门,吃完“董腾飞”,下一个要吃的怕就是她了。
发现她要走,三个女鬼停下动作,齐齐扭头。短发女生满口汁水地问:“你又要去哪里?”
“厕所。”苏雅努力保持平静。
微胖女生擦擦湿漉漉的手,站起身,说:“我陪你去。”
说完过来抓苏雅,苏雅挥开手,先一步走出去。身后微胖女生紧紧相随,还哼着董腾飞白天常哼的歌。
破败的走廊尽头,漆黑肮脏的公厕内充斥着骚臭味,苏雅站在隔间前,举步难前。
身后女鬼幽幽问:“你不去吗?”
夜风很凉,董腾飞站在天台上,莫名觉得眼睛又疼又痒,他使劲揉,越揉眼睛越红,最后几近滴血。但他浑然不知,仍边揉边在小道上徘徊。
天台种植了低矮的灌木丛,巧妙地隔成一座小花园。树丛后隐约有歌声,董腾飞竖起耳朵,琢磨了几遍,才听清楚歌词是什么。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明月照水面闪银光,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
确实多么幽静的晚上,依稀听见有人轻声唱歌,董腾飞竖起衣领,任《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多么浪漫,此时听在耳里完全是恐怖片音效。何况唱歌的人嗓音又尖又细,自带凄惨的共鸣。
董腾飞眯蒙着眼,忍住不适,终于在天台边上寻到一抹背影。
女人停下歌唱,转过身,在月下露出苏雅的面目。
董腾飞提眉,这是障眼法?他静观其变,甚至暗暗准备好“惊魂卡”。岂知苏雅爬上天台,站到了栏杆外,回首眼神颤抖地看他。
董腾飞看清楚她的口型,无声的两个字——“救我”。
擦,居然真的是苏雅!董腾飞立马扑过去。
苏雅身体不受控制地纵身跃下,就差那么一点,董腾飞的指尖滑过她手臂,没能拉住她。
苏雅在空中绝望地尖叫,随她一起坠下的还有那个微胖的女生,她从苏雅惊恐的表情中汲取到巨大的快乐,得意地尖笑,笑声穿透整座废弃的校园。
苏雅闭上眼,咚地砸下。
意外地,地面很柔软,仿佛……
某个人的手臂?她嚯地睁开眼,看向接住她的人。
董腾飞龇牙咧嘴地抱住她,艰难吼:“手臂要断了。”
苏雅歉意地跳下,忙扶住脱臼的董腾飞。
董腾飞咔擦一下,自己接回胳膊,吐出一口浊气。“幸好上一场抽到移动卡,不然你就要摔成它那样。”
他手一指,攀在墙上的女鬼愤怒地嘶叫。
“啊!”苏雅才意识到那头鬼还在,厕所的阴影瞬间笼上心头,她抓起董腾飞的手,大叫:“还贫嘴,快跑啊!”
二人哀嚎,出发前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今晚就能找出隐藏剧情、找出杀戮规律的?
另一边,焦棠也很纳闷,美楼内的空间不停翻转,后来连方位时辰都乱了,根本没法设阵。唯一能起作用的符篆却无法帮她挡住神出鬼没的石膏像,只要和那破玩意对上眼神,她就会短暂晕眩,腹部遭受疼痛的撕扯,比来大姨妈还疼。
到底规律是什么?隐藏剧情是什么?她咬牙挺过这波剧痛,急迫地思考。
对于齐铎而言,煎熬则来自不断目睹焦棠被开膛剖肚,以及头部一次次莫名的重击。他无法从礼堂出去,也没办法杀死女鬼,只能烦躁地熬到天明。
为什么“鬼化”技能对女鬼无效?难道是规律的原因?他坐在舞台边缘,扯开衬衫扣子,悻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