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暗沉,院内栽种的树木枝叶随风摇晃不已。星子被云雾遮盖,若隐若现地缀在夜空,与高悬的明月遥遥相应。
夜风伴着花香吹入室内,无声无息卷起轻薄的床帏,露出床上少女姣好的睡容。刹那间,少女猛然睁开双眸,鲤鱼打挺般起身,眼中黑光一闪而过。
“你可真喜欢小十四。”十一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话音刚落,那口看不见的棺材方打开不久的缝隙又猛然合上,将十一的声音严严实实地藏在棺材里。
瑶依呆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恹恹的,恍惚半晌,赤足下床,缓步走到角落。她半蹲在背对着她的少年身侧,蓦地抬手扯了扯他的头发,轻声唤道:“明允。”
少年毫无反应,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瑶依面上闪过一丝抱歉的神色,更用力地拽了拽他的头发,提高音量,朗声连唤数次:“明允!”
墙上挂着的画卷被吹得哗啦作响,明允裹着被子,仍紧阖双目。
瑶依原先微蹙的眉毛,霎时彻底地舒展。
“对不起啊,给你下了迷药。”她将少年凌乱的乌发笼络好,放在少年身后。顺带着,替他把被角掖好,凑近了他耳边,垂眸小小声地道。
呼出的热气轻柔地拂过他的耳尖,即使在睡梦中,少年白皙的皮肤依旧泛起可疑的红晕。
许是棺材没得合紧,又开了条缝,十一聒噪闹人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他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感慨道:“怪不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小十四多么警惕的性格,竟然真就给你迷晕了。”
瑶依抿抿唇,莫名地有点烦躁。
“你直接让小十四带你去月涌楼不就得了?小十四带你去,那是合法回归;但你自己去,可是非法入侵啊。”十一嘟嘟囔囔。
棺灵的脾气其实并不大好,尤其对长得不那么好看的人。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钉在棺材里。”瑶依边将腰间束带扎紧,边轻飘飘地回应。
关于月涌楼楼主下的毒,明允约莫是一点也不打算同她多说,那瑶依只好自己用灵力探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明允的身体同个药罐子似的,身上载着杂七杂八的各种毒素。
任何一种拎出来都能要他命丧黄泉。
问了十一才晓得,这全都是那位月涌楼楼主的手笔。明允最受器重,自然也最受忌惮,被下的药都千奇百怪。
这些毒药于他体内维持个诡异的平衡,才叫明允仍安稳活着。
可这种平衡,随着解药药效的散去,隐隐有了被打破的趋势。
放任不管的话,他真的会死的。
先不说明允长得好看这回事,单论入棺者同她结契不到一月便死了这事,说出去未免也太丢人些。瑶依可是知道的,其他棺灵的结契者,沾了灵物的光,各个长命百岁。
再说啦,明允对她又不差,有恩必报可是棺灵的良好品质。
她就自己去月涌楼走一遭,搞点解药回来,算是回报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若是提前和他说,瑶依都能预料明允板着脸反驳的模样,干脆照着十一的建议,直接把人药晕。
按她下的剂量来看,明允醒来时,她也刚巧回来了。
明允给她买的那条雾粉绸带,摸着滑溜舒适,手感相当不错。
她依依不舍地将绸带在腕上绕过一圈,照明允平日的习惯,以手做梳,束起个高马尾。
她最后回眸,瞧了眼安安静静躺在角落,一动不动的少年。随后猛然抬手,开了窗,纵身跃出窗外。
室内床帏重重掩掩,被褥鼓成小山丘似的。不仔细瞧,好似床上仍躺着熟睡的少女。
熟料与她动作的同时,躺在地上的少年亦蓦地睁眼,利落起身,望向她离去的方向,沉重叹口气,也跟着翻窗而出。
漆黑的衣摆划过冷冽的弧度,最后与夜色混作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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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依算准一切,独独忘记她不识路。
四周参天的古木枝叶起伏,被夜色模糊了轮廓。偶有疾风,青叶哗啦作响,像是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又像是窃窃的嘲笑。重重叠叠,甚至遮住高悬的皓月。
“往哪走?”她迟疑地问道。
十一沉默刹那,诚恳应声:“不知道。”
念及自己小命仍被瑶依捏在手中,十一赶忙开口解释,以证自己并非蓄意隐瞒:“奚临这处月涌楼,与我待的那处分楼可不一样,是真正的核心所在。我是没资格知道位置的,小十四倒是肯定知道。”
失策了。
瑶依叹口气,她忘记人界有的这些条条框框和阶级分化。
明明都从月涌楼出来的,十一可比明允爱说话,吵得她头疼,心中愈发涌起对明允的思念。
穿过浓密的树林,远处被薄雾笼罩着的青山影影绰绰,瞧得不太真切。
瑶依稍作估计,那青山的位置与奚临,刚巧隔了百里。不正正符合明允原先所说“奚临百里之外的山头”么?
“就是那!”她指着那处青山,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