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维尔无奈地看德里克,“他们一般不会叫我去那种场合。”
德里克没明白这句话里更深的含义,但是笑起来,挑眉看他,“那你又在偷看我。”他说着话,准备起身分桌上的牛排。
塞维尔立刻起身接过了他手里的刀叉,把牛排分好,递了一份给德里克,看着德里克吃下去,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他忐忑地问:“可以吗?”
德里克不明白他又在忐忑些什么,“五分的更好,但这样也可以。”他笑着回,察觉塞维尔对这个答案似乎有点失望,又想自己是不是回错了问题,于是继续了之前的话题,“想偷看我也可以。”
塞维尔被他逗笑了,沉沉望着他,“别人这样也可以吗?”
德里克对这个问题感觉很困惑,他插了块蛋糕抿进嘴里,想了会儿,说:“好像一般人不敢偷看我,看向我的,要么想杀我,要么有所求。”
听见这话,塞维尔的目光落在德里克带着的智环上停住,沉默了。
“你呢?”德里克看着塞维尔,“你想要什么?”
“不,我不是,”塞维尔立刻否认,接着摇头,“我只是……单纯想看看您。”
德里克发现塞维尔误会了,笑着补充:“我的意思是,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塞维尔愣了一下,又一次看向那个智环,“可以把那个送我吗?”
顺着塞维尔的目光,德里克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智环,“这个?”他疑惑地抬起手,“这是艾绒送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把智环取了下来,重置了之后扔给塞维尔,“这个不算,再想个别的吧。”
塞维尔接过智环,有些怔然,几番犹豫之后说:“如果您不想我偷偷看您,您可以拒绝的。不想给这个智环,也可以拒绝。一般人都会拒绝。”
德里克懒懒靠在椅子上,“我不在意这些,况且你也说了,只是单纯想看。”
“如果我不是呢?”塞维尔低声喃喃,他以为自己声音微弱,猜测德里克可能听不见,但是德里克回应了他——
“那你可以走到我面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塞维尔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德里克思索了片刻,“既然你想不出来,那我送你一个吧。”
塞维尔深蓝的眼睛清澈又剔透,此刻漫起期待,德里克感觉塞维尔看自己的眼神让他心软,“你要跟着我说——”
“卡谛礼索卡。”
“卡谛礼索卡。”
话语间,德里克指节漫起莹白的光,那些光指向塞维尔,汇入他的身体。
白光消失,德里克问塞维尔,“感觉怎么样?”
塞维尔感受了一下,“精神力更敏锐了。”
“然后?”德里克继续发问。
塞维尔不解。
德里克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没有很留恋的地方,所以,没出现精神域。”
这话让塞维尔有一丝被看破的难堪。
但是,德里克接着说:“反正已经给你了,以后你有很留念的地方,精神域就会生成。”
塞维尔眼里又升起希望。
“到时候记得给我看看。”德里克笑着。
塞维尔也笑起来,“好。”
“老师,卡谛礼索卡是什么意思?”塞维尔追问。
德里克解释说:“向我祈祷的意思,是神语。”
“我向您祈祷,是您的信徒了吗?”塞维尔忐忑又好奇地问。
“不是,”德里克说,“不过所有生命都是我先天的信徒,所以不是也没关系。”
“我可以是您的信徒吗?”塞维尔问。
“你希望这样吗?”德里克脸上划过一丝讶然,“我感觉你不是那种会信仰神的人。”
塞维尔坚定,“我想信仰您。”
德里克笑起来,没有拒绝。
其实很多人都恳求过,想要成为他的信徒,因为那些人都想从信仰中获得些什么,所以他没有应允过。
但塞维尔不一样,他虽然没在塞维尔身上看见那种属于信仰的虔诚,但能感觉到塞维尔对他的向往是干净的、纯粹的、不含索求的。甚至他时常觉得,就算塞维尔真有什么索求,他也可以随时满足。
小小的莹白八面体,没入塞维尔的身体,而后消失。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塞维尔疑惑。
德里克忍俊不禁,“确实没什么不一样,不过会有一个神印,你可以等下找找在哪。”
“卡谛礼索卡。”塞维尔低念了一句,“是这样吗?”他眼神切切地望向德里克,确认着。
教一个人怎么信仰自己这种体验很新奇,德里克忍不住多看了塞维尔几眼,虽然,这一晚上他其实一直在看他。
他点点头,看着塞维尔温和地笑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应:“卡谛礼。”
说完这句,德里克自己都僵硬了一秒,但他很快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心里产生了些复杂的遗憾。
“卡谛礼是什么意思?”塞维尔不知道这回应意味着什么,好奇地问着,“您还有别的信徒吗?”
“没有了。”德里克摇头,避开了前一个问题,“你是唯一一个。”
塞维尔的表情变得诧异,蓝色的眼睛映照着吊灯的光,变得璀璨,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语塞,像是被德里克的话镇住了。
过了会儿,他说:“我以为您会有很多,陛下……不是吗?”
“他不是。”德里克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解释,最后用了一个稍微合理一点的,“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我来到这里的工作之一。”
塞维尔有些迷茫,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您到底是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德里克进食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吟许久,将杯中的果汁饮去大半,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只是说:“其实,成为我的信徒没什么不好,你将得到生命毫无保留的馈赠。”
塞维尔有些失落,但是为了继续维持话题,他试探着边界询问:“馈赠?”
“我会为你承担一切伤害,再没有人能伤害你。”德里克解释。
塞维尔愣住,失落被击沉,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愕然。
德里克继续说:“所以,我从前没有信徒,因为,我不喜欢为别人承担伤害。”他说得慢条斯理又平淡。
而塞维尔像是失语了,表情里夹杂着些不知所措的茫然,眼神越发地深。他喉头发紧,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喝完才发现是德里克的杯子,表情僵硬。
德里克反复打量他,像是有些不太明塞维尔在这十几秒里的反应。
发现德里克没对自己喝了他的果汁说什么,塞维尔松了一口气。
塞维尔转移话题,“您可以教我一点神语吗?”
“当然可以。”德里克拿起杯子,将残余的果汁喝完,对于塞维尔的要求,他无有不应。
塞维尔看着他毫无所觉的将嘴唇贴在自己刚才贴过的杯壁,口更干了,喉结因下意识的吞咽而滚动。
德里克放下杯子,看见塞维尔在看自己,不明所以。
德里克离开公爵府的时候,遇上了回家的缪尔和艾绒,海曼站在艾绒身边,他很瘦,看起来比塞维尔小了一圈,此刻恭敬地看向他。三个都穿着素色的衣服,非黑即白。
“诺亚老师。”海曼微微倾身,向他认真地行礼。
缪尔问:“来看塞维尔吗?”
德里克朝海曼点头,回答缪尔,“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他最近的训练效果。”
缪尔点头,“你陪他一下也好,今天是他母亲忌日。”
“忌日?”德里克脸上有一瞬的茫然,后知后觉回过味。
他以前听说过塞维尔的身世,但没仔细琢磨过,再加上他本就不在意什么生死,更加没想过这些细如发丝的关窍。他打量面前这一家三口的装束,都是素色的。
他听说过人类重视死亡,所以会祭奠。他们可能是出去祭奠了,但留下了塞维尔一个人。德里克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不适。
缪尔打量德里克的表情,笑起来,“看来你不知道。”
德里克尴尬眨眼,默认了。
艾绒挽了下耳边的发,“可能塞维尔也不想提或者不在意,他也没见过我姐姐,没什么感情。”
德里克心里的不适无端地加重,他皱眉:“不会的,你们人类都很在意生死,他肯定也在意,我倒是一直不理解有什么好在意的。”
艾绒愣了一下,不自在地低头,注意到德里克空荡荡的手腕,问:“智环您用不方便吗?我可以给您调整一下。”
德里克敷衍道:“不小心弄掉了。”
自己送的礼被人搞丢,艾绒倒也不生气,她温柔笑着,眸光莹莹,“那我再让人给您送一个,现在都用这个联系,没有这个不方便。”
德里克没有拒绝,“谢谢。”
离开莱恩公爵府,德里克上了原磁车,崖岷面无表情地开车。
“忌日和生日是不是都很特殊?”德里克问崖岷。
崖岷在光脑里一顿搜索,不明所以,但硬着头皮回答,“一个需要哀悼,一个需要庆祝吧。”
“如果都在一天,该怎么办?”德里克疑惑。
崖岷脑回路没跟上,迷茫问:“那人不就死了,可以直接下葬了。”
德里克:……
“我说的是亲人的忌日和自己的生日在一天。”他耐着性子解释。
崖岷恍然大悟,脑电波终于对上,但也没用,“我也不知道,难道不可以早上过忌日,晚上过生日?”
德里克也不知道行不行,他出生时没有历法,他也没有亲人,他不过生日以及任何节日。
崖岷想了会儿,“您是在思考塞维尔的问题吗?”
德里克“嗯”了一声。
“您真是格外关心他。”崖岷说。
德里克下意识回答:“我是他的老师。”
崖岷发现一丝盲点,“可海曼也是您的学生,您好像不太关心他。”
“他?”德里克想起海曼刚才恭敬拘谨的样子,“我给他治病了,尽力了,疾病不可逆转,他只能带着疾病活下去。”
“没有更多的办法能救他了吗?”崖岷好奇问。
“人一旦生病,继续延续生命不一定是好事。”德里克解释,“他倒是可以祈求戈尔,只是戈尔现在自顾不暇。”
“如果是塞维尔呢?”崖岷大胆假设。
德里克皱起眉,对这个假设不太喜欢,但还是回答了,“那我就去找戈尔。”
他顿了一下,“其实神祭可以,只要用神祭让信徒成为卡谛礼,对方就可以拥有跟我一样漫长的生命,可我做不到。”
崖岷好奇地在德里克的底线试探,“为什么?”
德里克垂眼,银色的睫羽盖住眸光,掩着其中的暗影,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因为生命有恶魔般的特质,我虽然执掌生命,却是死亡的囚徒。”
崖岷听不懂,疑惑地看德里克,德里克却不再解释了,余下的话他不想再说,那是一些他说起都觉得没意思的事,每说一次,他都感觉自己被自己的权柄羞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