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的高度在下降,透过抬起挡板的舷窗,李怀远看属于南召的蔚蓝天空和柔软洁白、边缘微微发亮的云朵。
穿行过朦胧的云雾后,模糊一片的视野立刻变得开阔。星罗其布的田块和宽敞的飞机跑道出现在众人面前,机舱里传来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孩子发出的惊呼。
飞机缓缓地盘旋着落到地面,机翼两侧的推进器发出轰鸣,乘务员的播报音同时娓娓响起,“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降落在大理机场,外面温度达23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其他乘客的安全,请不要站起来或打开行李架……”
南召与山左、辽东远隔千里,李怀远和程不空选择搭乘飞机来到南召。
他们相约在机场见面,飞机一落地,刚关闭飞行模式的瞬间,程不空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是一个定位。
李怀远拖着行李箱朝目的地走过去,只见程不空朝他招手。他的服装与过去截然相反,低调骚包,一副步入假期快乐洋溢的样子。
而他的身侧,还有一位穿着奇异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沧桑,头戴毛毡帽,穿着藏蓝色大襟右衽金边衣,腰束红花布带,下身穿着黑色宽大长裤,脚蹬一双长皮靴。
“李怀远,终于把你等到了。”程不空调侃一句之后,开始介绍身边的男人,“这位是我找好的向导,鲁若迪基,他可是云南通。”
“鲁若迪基是我在族里的名字,我还有个汉名叫冶骅。您要是记不住,很多人还喜欢叫我‘老榔头’。”
中年男人老榔头的脸上泛起一丝亲切的笑容,如同最常见的导游一般,“我是普米族的,我们还有个别称叫林中之族。我当您两位去榕城的地接导游,保管您玩得开开心心,不虚此行。”
李怀远就从善如流地称呼了一声,“老榔头,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程不空在老榔头身后挤眉弄眼。
“呵呵,不麻烦不麻烦。”老榔头带着两人走出机场大厅,去了地下停车场,那里已经有一辆黑色的奔驰斯宾特等待已久。
李怀远和程不空拉开车门坐在后排,老榔头坐副驾驶位上。
轰鸣一声,座下的载客车开始行驶。开出灯光有些暗淡的地下停车场,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变成白云蓝天,各色建筑在眼前一晃而过。
老榔头趁机介绍,“咱们南召这里好风景太多了,玉龙雪山、老君山、白水台、仙女湖、红水蝶谷……‘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苍山洱海您听说过吧?”
李怀远和程不空捧场地齐齐点头。
“这榕城的入口,就在苍山洱海那边。整个榕城得有魔都那么大。榕城分为九个区域,最有名的就是大榕树和榕湖所在的中心区,这个区里会进行一些拍卖,稀罕玩意儿经常在这个区流通,此外根据每个区生长的植物、真菌等等的颜色还划分为蓝溶洞、紫溶洞、白溶洞等等……”
不得不说异能界的导游和日常生活里的导游毫无区别。老榔头普通话说的贼溜,讲的也很引人入胜。
李怀远还在出神地听老榔头介绍,腰间的手机嗡了一声。他随手掏出手机一瞟,程不空居然在跟他玩当面发信息的把戏。
“我跟你讲,普米族几乎都只住在南召,而且他们住在横断山脉里,好多景点就是他们的大本营。这次肯定玩得开心。”
太幼稚了。李怀远想到,顺手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路途其实算是有些漫长的。搭载着几人的奔驰斯宾特一路从大理机场开到云岭山脉。途径喧闹的现代化都市,穿越宁静的旷野,驶入连绵不绝的广袤大山之中。
重峦叠嶂、蓊郁苍翠。然而最具特色的,还是山群中积年不化的苍山雪。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苍山洱海,天是蓝的,山是蓝的,水也是蓝的。苍山十九峰,峰峰巍峨雄壮,苍山顶上,冰蚀湖星罗棋布,珍稀的茈碧花、马缨花在这里茁壮生长,鹿、麂、岩羊在这里繁衍生息。碧波浩淼的洱海,通透明亮如一块倒映天空的镜子。
四到六月,正经的游客不算太多,但是苍山洱海附近已经一片热闹了。
公路上一排汽车排着队缓缓向前走。
“这还没到停车场附近呢。”司机咕哝了一声,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李怀远是不喜欢烟味的,不禁蹙了一下眉头。
老榔头觑到李怀远的表情,一拍司机的后脑勺,“又抽烟,我不喜欢烟味,快掐了。”
“啊?叔你……”司机看着老榔头的表情,声音慢慢低下去,把烟掐灭扔了出去。
“这会是榕湖节,不光咱们国内的异能者,国外的异能者也过来散心。附近的几个停车场,就这个人流量少一点。”老榔头扭着身子向李怀远和程不空解释道。
“其实榕湖节这么受欢迎,一方面是非常自由。另一方面呢,则是每年榕湖的榕树成熟,就能生产出对异能者有大好处的果实。”
“就连榕湖水也充满能量,喝一口,那滋味绝了。咱们榕城的城主热情好客,不吝向大家分享。很多想要精进自己的人就会过来。又能玩、又能有长进,谁不愿意过来呢?”
“哦?榕城的城主这样的好东西都愿意分享出来,他难道是什么大善人不成?”李怀远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不是了。不过您也听说过跨界交易师吧?这类人都喜欢进行交易、也喜欢商贸气息浓厚的地方。”老榔头解惑道,“榕城的城主就是这样的人。其实榕城榕湖节存在也没多少年呢,至少不到一百年。”
“民国的时候榕城还是一片混乱呢,各个势力在这里争夺地盘,搞得整个城乌烟瘴气、臭名昭著。后来城主来了,这一切就变了,混乱之城变成了梦想之地。”
能在群狼环伺中统一一座城,这位城主真不是一般人物。李怀远思忖着。
“说这些没意思的干嘛。”程不空打了个哈欠,“讲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呀。榕城的有趣东西年年都会增加很多,每次来都会很好玩。”
“程少是行家,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老榔头为衣食父母拍了个马屁,“今年城主邀请了苗疆的人过来,你懂得,他们做的饮品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说话间,车子终于开动起来,随着车队缓缓驶入地下车场。
等停到入口处,李怀远几人从车子里出来,不由得被震撼到了。
空旷的地下溶洞,不是一般的深邃庞大。
他们站在观景台上,眼前,脚下一片灯火辉煌。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手提灯汇成一条灯火的河流,流入灯火的海洋,各式各样的摊位在巨大的溶洞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欢声笑语生、吆喝声不绝于耳。
溶洞的穹顶挂满了老式灯,各种漂亮的民族画作、手工艺品也悬吊在其中。
“民以食为天,这部分是以‘食’为主的白溶洞,一会逛完了这边呢,可以去蓝溶洞,那边有久负盛名的星河花海。咱们下榻的酒店也在那边。”老榔头笑呵呵的说。
“我已经让大侄子把贵客的行李送到酒店里了,现在您可以尽情地吃、玩、逛。结束了之后,我就带着您去酒店那边。”
三人顺着观景台上的木质升降梯到达白溶洞底部,只见已经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微笑着等在升降梯口。他们身穿黑色马甲,背后和胸前都标注着“榕城欢迎您”几个大字,甚至还贴心地在下一行翻译成了英文。
见到几人上来,工作人员给每人都发了一个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竹编手提灯,一个看起来像是傩面面具的东西。
“贵客如果有不喜欢露面的,可以带上这个面具。一切透视能力都难以穿透这面具,有效期三个月,等您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留念。”
“欢迎所有的客人,是榕城的一大特色。”
“另外如果客人们需要帮拿所购物品,我们也提供搬运服务。”工作人员指了指远处一排蹲着的工作人员和他们身旁悬浮在空中的木质小车。车上绘制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图案,车筐悬空,底部有几团蓝幽幽的火焰。
“今年请了苗疆的师傅过来做饮品。他们的饮品可是一大特色,又好喝又有特殊的效果。”老榔头接过面具和手提灯。“比如说人到中年,力不从心……”
“咳咳”
程不空拳头握到嘴边。
老榔头连忙转移话题,“苗疆掌握这些手艺活的人轻易不现身,城主也是请了几年才把他们请出来的。贵客今年真是来对了。”
“我先带几位过去买点喝的,咱们再一边喝一边逛。”
说罢,众人穿行过诸多头顶白色棚盖的摊位。卖奇花异草的、卖各种奇奇怪怪玩具的、卖特色小吃的、卖符箓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人群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在各种摊位前聚集、流动。摊位的灯光、手提灯的灯光、穹顶老式油灯的灯光交相辉映,有种别样的意趣。
白溶洞中心的一棵大树周围,就是苗疆特色饮品小吃特展。这也是一颗相当庞大和古老的榕树,大概十几二十个人才能合抱起来。
即使在不见天日的溶洞之中,这颗树也枝繁叶茂、蓊郁苍翠。树上系着许多红色布条和风铃,风吹过,银铃声就会响起。
一些边框上镶嵌着白炽灯的竖着的招牌也挂在树冠上,林林总总得有十几个,尽是些“苗家养身汤”、“苗家特色饮子”之类的,当然,还有“情蛊特卖”、“苗银饰品”之流。
树下围着一圈吧台。穿着苗族服饰的男男女女们正在忙的火热。
苗家养身汤招牌下边,几个大铁锅架在火上,一位苗疆女子不停地把奇奇怪怪的菌子、还在扭动的蜈蚣蝎子之类的食材投进锅里,赤膊的汉子拿着木棍在锅里搅来搅去,汤汁泛着蓝色与紫色。
一位路过的钱塘口音旅客脸都绿了,急急忙忙跑开。
他的同行者强一点,咽了咽口水停在原地。目光一扫看到面上波澜不惊的李怀远和程不空,禁不住问到:“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本地人,为什么这么淡定?”
“我们山左也吃野菌子和虫子呀。”程不空咧嘴一笑,“蜈蚣、蚂蚱、蚕蛹、知了猴……我都吃过,炸着吃很香的。”
“去年我吃了野生的菌子还中毒了。”
旅客瞠目结舌,“不愧是食物中毒病例比南召还多的大省,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别看这个汤卖相不好,不过老榔头倾情推荐。”老榔头那张平凡沧桑的脸上带了点促狭,“养生圣品,难得一见的。功效多着嘞。”
“有除了‘人到中年力不从心’之外的吗?”李怀远一脸黑线。
“那当然。”老榔头的面容严肃了起来,“如果这个养生汤只有这么简单,为什么城主大人要花费几年的时间,请苗疆的师傅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