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森林,他们进去的时候历经千辛万苦,出来的时候倒是顺畅非常。贝尔摩德在前方带路,好像她已经走过此地一遭。
这里灌木丛生,二十几个人乌泱泱地朝外走。谁也不敢停下来,只有马德拉心安理得趴在琴酒背上睡的昏天黑地,但这个队伍里没有人提出质疑。毕竟马德拉除了头发还是黑的,剩下能裸露出来的皮肤基本都被血染了一遍。
研究人员们身在笼子里,视线被绒布覆盖着。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但根据后面贝尔摩德大人将他们就出来的现场看,此处应当是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混战。马德拉大人浑身是伤,想必是出了大力气!
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提出任何质疑啊!人家冒险来就他们这群柔弱无骨的科研人员已经很给boss面子了,不能要求再多。
直到穿过狭窄的路径,拨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组织下诺夫哥罗德的分部基地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美国成员向来和俄罗斯分部的人不对付,此刻却也如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般逮着一个陌生的俄国分部研究院后开始嚎啕大哭。
弗拉基米尔听到声音后迅速赶到了现场,一开门就被一群痛苦流涕的美国人吵的脑袋疼。他环顾四周想要找到琴酒三人的身影——还是很好找的,因为贝尔摩德推开挡住她的美国人急匆匆朝着弗拉基米尔走来了。
弗拉基米尔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展,就看到琴酒跟在贝尔摩德身后,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生物……
原谅他一时间没有看出来这是马德拉。
在一众鬼哭狼嚎的人群中,弗拉基米尔尖锐的爆鸣依然醒目:“——这是怎么回事?!!医务所!!!你们的人呢?!!”
几人慌忙地将马德拉送上担架,琴酒的脸色在马德拉一觉不醒后一直很难看,贝尔摩德也不算太好,二人就怕马德拉一不留神死在半路。
好在马德拉的呼吸很平稳,不像那种气若游丝即将驾鹤西去的样子。
既然现在人已经送到了医务室,那么后续工作马上要展开了。琴酒要去和boss汇报机密档案的搜寻结果——当然是没结果,没看到材料楼都被改造成修道院了吗?那几张纸就算之前有,现在肯定已经让僧侣们当水泥填墙了。
贝尔摩德要告知美国分部负责人他的手下们有一部分即将平安归来——这通电话一打,对面的负责人就差没有隔空对着贝尔摩德行跪拜礼。老天有眼,他已经承受不住巨大的工作量了。这下突然多出二十几个昔日的老手下,他简直想跑到法国分部对着他们的负责人仰天大笑——觉醒吧!法国人!我再也不用和你一起罢工游行啦!
弗拉基米尔更是忙到没边,一日老将夺权篡位成功。很多工作内容都和以前不一样,现在他不仅仅要做任务,还要时刻关注着基地内部的资金链,实验研究进展,未来合作方向…在当分部主负责人这一方面,他还有的学。
而马德拉…他在半夜里醒了过来。感觉到了寒冷和饥饿。
原生先知消逝后会留下一种强烈的影响,如同某种灾难过境后的余韵。
杯教徒将其称为抬头的食欲。召唤者在这种影响下所有知觉都被增强;所有感情都被加深。
就像现在,马德拉觉得自己又饿,又冷。恨不得裹着三层羽绒服再吃下两头牛。
但很可惜,这里是俄罗斯的分部基地。没有羽绒服也没有牛肉。马德拉只能披着从医疗室顺来的被子裹到身上,一溜小跑来到弗拉基米尔的办公室打开只有分部负责人办公室才会给配置的小冰箱。
冰箱满满当当,马德拉满怀期待。
伏特加。伏特加。伏特加。
白兰地。苏联香槟。金朗姆。
博克啤酒。还有腻死人不偿命的巧克力能量棒。
“……”
马德拉差点被这贫瘠的冰箱吓醒了。
好在他睡了一觉后明显灵活的脑瓜在此刻转动起来,蒸馏酒辣舌头且容易宿醉,相比较之下发酵酒会好很多。而且这些博克啤酒是小麦产物,四舍五入相当于吃了一顿饭。
他撬开一瓶啤酒,就着能量棒大口吃了起来。没办法,尽管食物不符合本人口味,但总不能饿死自己吧。
就算是这么诡异的搭配,马德拉还是一刻不停歇地咀嚼着。
琴酒面露疲态地走在寂寥无声的走廊。
boss的疑心病永不消退,见没有找到那份他想要的资料满腹怀疑地盘问了琴酒将近三个小时的细节。但琴酒早已经和贝尔摩德串通好不将具体经历告诉乌丸莲耶,这场精心策划的弥天大谎便需要执行人多多费心。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谎话。
他们只是遮掩了马德拉召唤未知生物这一事情。将此事改成了三人穿过危机四伏的森林,来到了早已被重建的异教堂中。经历了艰苦的奋战和搜寻,确定资料已经被完全销毁。期间马德拉为了保护大部队身负重伤,现在正在医疗室观察。
boss刚开始一直在盘问细节,但却不是对琴酒说的过程有所怀疑,而是在重复确认资料是否真的已经被销毁。琴酒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并且解救下了二十多名分部的研究人员。
最后,他发给boss的任务报告中除了该有的文字描述,还附带了一张马德拉的战损图片。
boss:“……”
他沉默了两秒,最后叹息似的承认道:“你们这一趟…也是辛苦了啊…”
看来卖惨有效果。
琴酒暗自点头,贝尔摩德的建议是正确的。自己以后还得跟情报组学学。
等boss终于挂断了视频,琴酒才有时间整理自己这一趟下来的种种事情。在他回过神来想要到弗拉基米尔的办公室拿一份文件时,才发觉此刻已经是深夜了。
昼夜颠倒是打工人的常态,琴酒不喜欢手头上有遗留的工作。他通常速战速决。
……但弗拉基米尔办公室里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摸上腰间手枪冰冷的身体,感觉到一股锋利而冷酷的力量从指尖传来。但身体并没有发出感知到危险的信号…琴酒拧着眉,转动把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零食小偷正在里面一边流泪一边狼吞虎咽着。等到琴酒的手电照在马德拉身上的时候,对方明显愣住了,然后抬起头露出来了那张满是眼泪的脸。
场景戏剧中有透露着一丝诡异。
琴酒无语,来到马德拉身边夺走他手里的能量棒:“你在做什么?”
马德拉两颊塞得鼓囊囊,一边哭一边吃:“饿,吃饭。”
他状态不好,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全凭借本能行事。琴酒把办公室的灯打开,拖着马德拉让他坐在会客的沙发上:“你口水流到眼睛里了?”
吃东西就吃东西,哭什么?
这个马德拉有话要说,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哽咽着开口:
“太难吃了…给我难吃哭了…弗拉基米尔的品味好差……”
琴酒被迫听他痛骂能量棒十分钟。
他没办法了,呼出一口气来:“难吃你还吃。”
“我饿啊。”
马德拉小声骂骂咧咧:“这地方东西又难吃,还冷。”
现在是四月份,下诺夫哥罗德的温度说不上暖和,却也远到不了冷的地步。何况基地里还在持续的供暖,力求保持一个舒适的温度。
马德拉话音未落,琴酒的手已经探上他的额头。食指的茧子在额头处带起一阵痒意。琴酒像摸幼犬一样呼噜了一把马德拉的脑袋,不烫,就是太凉了。
为了方便量体温,现在他们在沙发上侧身面对着彼此。
马德拉的头发手感颇佳,琴酒又摸了一把。前者倒是没有感到被冒犯之类的,他现在的脑子还容不得他思考这么精密的问题。
而且琴酒的体温颇高,他不舍得这份温度离去,任由对方把自己的头发揉乱,得寸进尺地凑过去蹭蹭他的手掌,喟叹道:“真暖和。琴酒,天生的暖炉。”
琴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他伸手推了推马德拉,说:“我来拿个文件。”
“哦,你去。”
马德拉的进食在被打断后就没那么想吃了。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胃部早已经被啤酒和能量棒填满。方才止不住的食欲只是原生先知残留的影响在作祟。
他得想点办法转移注意力。
弗拉基米尔桌子上的文件太多了,琴酒正翻找着,余光瞥见马德拉披着被子跑到窗户旁拉开,扒着窗沿对外面发出一通叽叽喳喳的声响。
虽然很怪,但做这件事的是马德拉。
琴酒想也没想继续翻,终于从一叠资料里面抽出来了自己想要的那份。于此同时马德拉也安静了,因为他成功召唤出来了一只小鸟。
此召唤非彼召唤,只是有鸟听到马德拉的叽叽喳喳所以飞过来了而已。它落在马德拉伸出的手指上,有些疑惑怎么没有见到刚才呼唤它的同伴。
它叫了两声。
琴酒的视线理所当然的落在那只鸟上,那是一只浑圆小巧的黑顶麻雀。在马德拉的手指上跳来跳去,企图寻找到一些食物。
没有食物,它啾啾啾个不停。
马德拉学着麻雀的发声回应它:“啾啾。”
他学的特别像,导致麻雀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见找不到小伙伴,又没有食物,最后一只鸟带着点伤心悻悻飞走了。
窗外的温度还是太冷了,马德拉玩了一会儿就关上了窗户。转头看琴酒已经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显然是找到了想要的文件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马德拉感叹自己失去了天然暖炉,披着被子有些遗憾地问他:“你要回去了吗?”
琴酒将纸张在桌子上叩齐,声音听不出疲惫:“嗯。”他返到办公室的入口打开门,却没有马上出去。脚步也没有再挪动,回头看着马德拉。看起来是在等对方一起。
马德拉眨眨眼,立刻福至心灵,欢呼了一声。
他光着脚一溜烟小跑到琴酒跟前,嘿嘿傻笑:“哇——琴酒,你人真好。”
对方理都不理他的夸赞。
“一个吃能量棒都能哭的人。”
琴酒慢条斯理地刺他:“我不敢想他挨冻一晚上后会不会对外宣扬组织虐待员工。”
“那倒不至于。我吃完会回医务室的…呃,大概吧。”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但话肯定不能那么说啊。
马德拉挠挠脸颊,感叹道:“哎,都怪人抱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这可不怪我想和你一起啊,要是书能和你一样暖和,我愿意天天搂着书睡觉。”
马德拉在自己少有的人际关系中得出一个结论,那边是身处于亲密关系中的两个人,他们忍受痛苦的能力是超出想象的。
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理上的虐待。只要关系仍然存续,大脑就有内啡肽供应。就像孩子把腿摔破后妈妈来抱一下、安慰一下就不会痛了,疼痛只在妈妈责骂后转身走掉的那一刻才开始。
在哈洛的恒河猴实验里,即使绒布妈妈向猴宝宝吹冷气、发射铁刺、剧烈摇晃,受到袭击的猴子仍然紧紧抱着虐待他的母亲。只要还能接触到母亲,这些疼痛就都可以忽略。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柔软且温暖的触感提供给人的支撑。
所以马德拉认为自己喜欢柔软且温暖的物体不过是哺乳生物的本能。
琴酒不这么想,他认为和人相处很麻烦。
尸体倒是没关系,安静,安全,可以当做肉盾。
通常来说,干这一行的都会保持着基本的距离。比起伙伴,他们的关系倒更像是不得不集中在一片空地争夺领地的食肉动物。
与人相处对琴酒来说似乎并不是必修课,但马德拉就这么直挺挺闯进来了。见琴酒进门后就干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马德拉绕到他前面。
现在他终于比琴酒要高了。
一双冰凉的手伸向琴酒的胸脯,上下摸了两把。
琴酒拧着眉,“干什么?”
“我试图看出你的想法。”马德拉一本正经摁了摁,评价道:“嗯,有点硬。你是不是用力了?”
琴酒不想和他废话,抬腿轻踢马德拉的小腿,语气淡淡的:“去睡,不要打搅我。”
他撩起眼皮看着马德拉:“否则我就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这不是玩笑。马德拉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转身去了洗漱室,自己在里面翻出来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好好刷了刷他今晚被巧克力和焦糖宠幸的牙齿。
他吃了太多,说话的时候也满嘴巧克力味。琴酒坐在椅子上都能闻到。等马德拉走后特别嫌弃地用文件扇了扇风。这股味太甜,闻都闻饱了。
等看了一会儿文件,马德拉又带着一身薄荷味回来了。披着的被子早就被琴酒扔在地上,这会儿只穿着一个单薄的病号服扑向琴酒的床,裹着琴酒的被子,看起来满脸幸福。
客房或许真的比病房里要暖和。
琴酒把大灯关了,房间霎时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盏台灯朦胧地发着光,马德拉刚开始精神着,但在这昏暗温暖的环境加持下马上昏昏欲睡起来。
琴酒看他靠着床的一角闭上了眼睛,小声说:“晚安,琴酒。”
凌晨四点,距离马德拉醒来还有四个小时。
琴酒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合上笔记本,将资料统统收进手提箱。桌子上剩下的是要还给弗拉基米尔的,他也一并整理好。
马德拉团在床上睡的正香,琴酒连思考都不需要,他不是会委屈自己奉献他人的性格。所以并不打算睡沙发。琴酒轻巧地拉开办公椅,没有发出半点响动,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顺手夺走马德拉裹在身上的一部分被褥——原本就是他的被子,睡在另一头。
床铺陷了下去。
被子被分走了一半后,留给马德拉的空间忽然多了。但寒意也顺着空余出的缝隙钻进被褥里。马德拉在梦里皱眉,闭着眼伸手向前摸,触碰到一手冰凉又顺滑的头发。
在他想要继续往前摸索时,被另一只滚烫的手掌极为迅速地攥住了,对方显然已是烦不胜烦,借着马德拉不清醒,动作强硬地将他作乱的手塞回被子里。那手掌过于温暖,马德拉忍不住蹭过去,闻到了博克啤酒,巧克力,薄荷之外的另一种味道。
马德拉不再动了,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琴酒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弗拉基米尔在门外喊他,琴酒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发了会儿呆,主要还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怎么和马德拉搂在一起睡了,现在他的右臂被枕的发麻,头发还被压在对方身下。
半夜的时候他被马德拉拱醒了,迷蒙中后知后觉想起来对方有说过冷。不得已只能压住不让他乱动。今天早上便发现对方用他的胳膊当枕头。
琴酒像翻饺子似的把马德拉翻了一滚,把头发从压迫中解救出来。
他打开房门,弗拉基米尔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对方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嘴唇嗡张,好像在选择要先说哪一个。
琴酒打断他的口技:“说重点。”
弗拉基米尔一得命令瞬间脱口而出:“出大事了!马德拉不见了!”他紧接着又说:“我办公室昨晚进了贼!”
倒是没有丢东西,但他冰箱里的能量棒怎么被一扫而空了!满地狼藉——
琴酒:“……”
他缓缓扭头看向始作俑者,弗拉基米尔见他没反应,还挺着急:“你倒是说句话啊!扭头不看我是几个意思?”
琴酒双手抱胸靠在门上,为弗拉基米尔让开了一条足以看到室内情况的缝隙。
他说:“我在看你口中的,大事。”
弗拉基米尔顺着他的话看去,入目就是马德拉正在顽强地与被子作斗争,他努力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因为扯到伤口发出一声惨叫。
“嗷——!”
顾不得疑惑自己怎么没在医务室,马德拉抬头就见琴酒和弗拉基米尔齐刷刷看着自己。
从医务室顺来的被子此刻正惨兮兮的被扔在地上。琴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搭腔:“如果你想问办公室的贼,现在打开那床被子,就能发现上面沾着能量棒的碎屑。”
震惊,失踪人员与偷能量棒的罪魁祸首竟是同一人!
这倒是超过弗拉基米尔的猜测了。
他干巴巴的问:“…你怎么跑了这里来了?”
而且是在喝了他三瓶啤酒外加吃了一堆不计数的能量棒之后?
马德拉对昨天晚上的记忆非常模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依稀记得自己跟着琴酒回了卧室,但有一点,他印象深刻。必须马上告诉弗拉基米尔——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沃瓦,你相信我,办公室冰箱里面的能量棒真的特别难吃……”
马德拉歪头,笑得很乖顺。但在弗拉基米尔眼里却显得很邪恶,很可恶。
那个把他办公室弄的一团糟的始作俑者还在提要求:
“你以后能在里面放点别的零食吗?”
弗拉基米尔尖锐爆鸣:爱吃吃不吃滚!!!你们这群本部人滚出我的俄罗斯!!!
(ps:能量棒是沃瓦喜欢的零食,他没事就和别人安利(大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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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抬头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