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在悄无声息之中就可以改变一个人。
被黑衣人带走的第二十三天,关押着冬月枫的这扇门终于打开。房间是一个像是监狱的地方,只有每日定时定点送食物和水进来的那个小窗口才会透出一丝丝的光线。晦暗不明的光,空气中裹挟着铁锈和血腥味。被关进来的第三天,冬月枫确定这里或许是组织专门用来审讯叛徒和卧底的审讯室。
因为在她被关进来的第三天,她清楚的听见走廊原本单调脚步声变得沉重,有人被拖着关进了她隔壁的房间。然后是两天地狱般的惨叫与死寂,伴随着每日反复不停的剧烈头痛,成了她无法摆脱的梦魇。
而冬月枫也从最开始的崩溃大叫一点点的平静、安静、寂静下来。
她开始尝试和每天送饭的人说话,不过他们都是“哑巴”,冬月枫这样想。她坐在床上,这里的床很硬,很冷。不出意外,她开始发烧了。昏昏沉沉之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后来直到许多年后冬月枫都坚持认为,那应该是她走回马灯了,才会听见有人在说话,不然怎么解释她明明听见有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却没看见一个人的身影。
她开始想,萝西和阿尔伯特怎么样了。
那天夜里的场景太混乱了,满屋凌乱的血迹以及尸体,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死死的瞪着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睛。冬月枫被人拖拽着送到男人面前时,男人的呼吸已经很孱弱了,但冬月枫依旧听见男人叫唤着母亲的名字。即便声音已经嘶哑他依旧重复着:“萝西,快逃。”
“带着小枫……快逃……”
房间的门猛然被人推开,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之中。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女人抱起冬月枫,冬月枫就这样盯着她,一动不动。那是怎样美艳的一张皮囊,浓密的金发像是西海岸边最曜眼的阳光,她面庞的每一笔每一画都由上帝细心雕刻。文艺复兴时画家笔下那爱与美的女神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直到这时,冬月枫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是那一日出现在她家中的黑衣人之一。
女人低头,目光淡淡,她嘴上向上帝祈祷着希望怀中的女孩平安,但是冷漠至极的眼神却完全出卖了她。“乖孩子,闭上眼睛吧,看着你这双眼睛我会想起我那可怜的弟弟妹妹。”
“他们是那么的相爱……”
冬月枫不得不屈服,她顺从的闭上了双眼。走廊很是寂静,女人高跟鞋踩着反射头顶冷光的瓷砖,走廊两边尽是监狱一样的审讯室。
“贝尔摩德大人……”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冬月枫听见有人说:“boss让您将人带去……”
……
冬月枫最终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叫醒的,这十年间冬月枫已经无数次习惯了这样的剧痛。这是她从出生时便带有的疾病,是刻在基因中无法痊愈的病。
窗外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微风带起窗边的白纱。
冬月枫的视线又扫过屋内,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险些让她怀疑,那一夜和那二十三天的暗无天日,是一场梦。她看向窗边的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是丝毫客气:“我口渴。”
自从进门之后便开始擦拭匕首的神秘女人终于抬起头,她上挑了眉头,黑色风衣,银色长发,要不是她是个女的,冬月枫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黑衣组织中唯一的真酒琴酒。
“gin。”金发女子推门而进,语气暧昧,风情万种:“听说你最近捡了一个小狼崽子?”说着她捻起女人一丝银发凑近了轻声说到:“怎么,想摆脱我?”
冬月枫还记得那天夜里有人叫过这个女人的代号:利口酒。那个出现在她家打伤她的父母的人。
她将目光投向一旁代号名为gin的女人,心想,琴酒还真是这个女人的代号。只是这两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太像了,冬月枫怀疑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两人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冬月枫也就颇有眼力见的垂下眼睛,对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视而不见。
gin细心的将手中的匕首收拾好,她没有回答利口酒的问题:“以后少跟贝尔摩德混。”
“嗯哼”利口酒笑而不语的支起了身子:“小宝贝,醒了?”
冬月枫翻了个白眼:“我要喝水。”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还有力气翻白眼,看来精力还蛮好。”
冬月枫几口将杯中的水喝得一干二净又递了回去示意利口酒还要,而女人反手将玻璃杯放在桌上,以一个十分优雅端庄的姿势坐在旁边:“克洛伊·米勒,我旁边这位是克丽缇娜·亚当斯。当然……”说着她弯起了嘴角:“你也可要叫我们姑母或者姨母。”
姑母或者姨母?
什么东西?冬月枫回望,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利口酒哈哈大笑:“你这幅表情真有趣,和阿尔伯特当初一模一样。说起来,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呐。”说着她站起身来,向冬月枫抛去一个媚眼:“好了,我们的父亲要见你。当然,也是萝西和阿尔伯特的父亲。让我想想,你该怎么称呼来着?”
“利口酒,别说废话。BOSS要见她。”琴酒不耐烦的打断,她似乎并不愿意提起他们的父亲,只是用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BOSS来指代。
“克丽缇娜,你总是这样,他是我们的父亲。”
“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罢了。”琴酒抱起冬月枫,长靴落下的声音清脆利落,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
利口酒落在后面,冬月枫回头看去,她逆着光冬月枫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如何。
冬月枫若有所感的用双臂环住琴酒。“冷吗?”女人问到。冬月枫摇头:“克丽缇娜,萝西和阿尔伯特怎么样了?”
“他们在审讯室,BOSS不会让他们死的。你现在应该担心你自己。”女人声音冷冷的,却诡异的给予了冬月枫安全感:“不用怕,我和利口酒都在,贝尔摩德也在。”
这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黑鸦是他们的信使,当黑幕笼罩便是他们挥舞着镰刀狂欢的时候。
而组织的BOSS,已经有100多岁高龄的乌丸莲耶他看上去却诡异的显得年轻,不是冬月枫记忆中那个生命垂危的老者,而他依旧带着呼吸机,眼皮耷拉着,一只油光水滑,双眼通红的乌鸦站在他的手上。哪怕是有着极为年轻细滑的皮肤,也依旧无法掩盖他身上垂暮之人的气息。
像是西方神话故事中的吸血鬼。
“过来,我的孩子。”
冬月枫不受控制的起了一成鸡皮疙瘩。
她感受到背后有人轻轻的推了她一把,侧眸看去,是琴酒。她恭敬的半跪于地,顺服的低下头颅,那一头柔顺银亮的发丝垂落在地。跟在她身侧的利口酒亦是如此。
宛若中古世纪沉默寡言却誓死捍卫主人的骑士。
冬月枫也低下头,顺从的走到老者跟前。
老者极为满意的摸着她的头:“真是个乖孩子。”
“受到惊吓了吗?不要怕,阿尔伯特和萝西一直都不肯让我见见你,所以祖父只好让你姑姑去将你们一家请回来。”
说的像你是什么很慈爱的长辈一样,冬月枫翻了个白眼。她扬起一抹看上去纯真无邪的笑,装作万分高兴的询问:“枫没有怕祖父,枫只是太激动了!”
老者哈哈大笑:“祖父为你准备了一些礼物。”他真的就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不过只有乖孩子才能拿到。”
冬月枫仰起头嗯了一声:“枫是乖孩子,枫是最乖最乖的好孩子了!”
血缘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即使是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但是彼此交谈的那一刻,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血管中流动着和自己同样肮脏的血液。
乌丸莲耶是个极度自傲却又万分小心的人。他自傲自己一手缔造的这个黑鸦帝国,又小心翼翼的连同自己的子女都不相信。
再一次从审讯室走出来的冬月枫想。
乌丸莲耶不信任外人,那些被组织的吸引而来的人,他们甚至永远都无法接触到这个黑色组织的中层。他也不信任自己的血亲,所以哪怕是只有十二岁的孙女,也要经受无数次的洗脑和药物控制。
要不是她还有上辈子的记忆,就真的会被这些东西洗脑成个傻子吧!
呵,垃圾。
冬月枫捂着自己脑袋走回房间。一路上遇见的下人宛若一个个木偶,毫无生气。
这整座宅邸是典型的枯山水风格,只是看着便生出无限哀愁。这些木偶穿梭在其中,而她站在其中,宛若误入恐怖电影中的路人甲,主角早已迎来了结局,而她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历尽半年的洗脑,冬月枫时常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也要被洗脑成精神病了,乌丸莲耶终于放心下来大手一挥将冬月枫丢给了克丽缇娜。
……
这是诸伏景光第二次接触到身边的人离世。第一次是在几年前,那个夜里。
冬月同学是这个学期开始才来到班上的。她很漂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诸伏景光就这么觉得。漂亮得像是商场橱窗里那个精致的洋娃娃。
但诸伏景光总觉得这位冬月同学十分的神秘。像是动画里的主角,即使同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也能感受到冬月同学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她每次放学都那么快的离开,是为了去拯救世界吧!还是个十二岁小孩对这个美好世界抱有幻想且坚信假面骑士一直存在诸伏景光默默想着。
尽管已经过了半个月,他们才开口说上几句话。
“hiro,你很害怕冬月同学吗?”zero背上书包,同他一起迈出教室还疑惑不解的问:“我觉得冬月同学很好!”
毕竟冬月同学从来不会因为他的混血特征而惊奇的盯着他还大喊他“外国佬”。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但却在心里小小声的反驳。不是的,是很想很想和冬月同学说上话。
很想郑重和她交换名字,然后说冬月枫同学,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吗?
明天吧!诸伏景光想,明天一定能抢在冬月同学离开前开口的,明天一定能和冬月同学说上话。
直到第二天来到学校,一整个早上,那个属于冬月同学的位置一直空着。
是生病了吗?诸伏景光担心的想。
“hiro,你今天怎么了?生病了吗?”
“不,没什么。”又是一个深秋时节,已经长高许多的诸伏景光将飘落在手心的红枫小心翼翼的放入书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