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第31章 孩子

孟子荆一觉睡醒，才发现自己的房间被打扫干净，床头摆着的白色水壶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他一偏头就能看见。

“早起喝一杯水，出镜的声音太难听了。少年的笔迹和自己挺像，不愧是自己手把手教大的人啊，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确实，昨天录音到很晚，他的喉咙到现在都有点哑。

孟子荆打了个哈欠，用胳膊撑着身子，趴在床边拿起水壶，却发现水壶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别偷懒，先洗漱！”

孟子荆嘴角一扬，没理会字条，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还是柠檬水，唉，这小子啥时候这么贴心了。

他顺势靠在床头，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靠垫，拿起手机刷了两遍早间新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热搜上挂着的大名。

突然，看到一条未读短信。

他的私人电话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一些熟人，也没人会称呼他“孟记者”。皱着眉思索了一阵，他回了一条短信。

“有空见一见么？”

那边的回复很快。“好。”

等孟子荆从医院打听到徐茵家的地址，再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从便利店买了几个面包准备等会垫垫肚子。

女孩家也住在一个筒子楼，附近靠着一个菜市场，所以整体环境比孟子荆家还差一点，臭水沟的味道蔓延在楼道里，还有些常年散不去的霉味。

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十来岁，她个子不高，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还要垫着脚才够得着门锁。

孟子荆站住门口，蹲下身问道，“这里是徐茵的家吗？”

“你找姐姐吗？姐姐生病了，不肯吃饭，也不肯见人，你的她的朋友吗？”女孩原本带着警惕的眼神一下子多了些希冀。

“是，我是她的朋友，来看看她。”

进了门，左手边就是卧室，房子很小，大约四十多平米，只一间卧室，分了两张床，大床是妈妈带着小女儿，小床被一个布帘子隔开，里头躺着徐茵。

“孟记者吗？”听到人声，徐茵摸索着坐了起来。

掀开帘子，少女柔弱的脸漏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很消瘦，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t恤，看不出有了身孕。

孟子荆心里一紧，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女孩说话，从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再到女孩母亲的胡搅蛮缠泼脏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八卦写了一大串，但是和女孩认真对话，这是第一次。

“您坐，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我把我妈支出去了，您放心。”徐茵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指着床头紧挨着的一张木椅子。

孟子荆却是走上前坐在另一张床上，笑了笑，“我坐近一点，不建议吧？”

“不，不建议。”女孩好像有些害怕，又有些雀跃。

“这是你妹妹？”孟子荆主动打开话题，看向跟着他进来之后就沉默的站在一边的小女孩。

“嗯，朵朵过来。这是孟记者，我们家的……”徐茵招了招手，小女孩就往她面前跑。但她话说到一半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概是知道自己母亲做了一出恩将仇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朋友，大哥哥说是姐姐的朋友。”小女孩朵朵表示这题我会，抢答道。

徐茵面上一苦，抱着小妹，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那是和学校男同学完全不一样的男人，网上有很多他的照片，粉丝们拼接着组成的，大多是他穿着正装出镜采访，有严肃认真的，有温柔坚定的，而面前的人穿着简单的短袖，大概是旅游时候的纪念品，但是被他一衬，好像展示在橱窗里的时尚单品。

发光的人不管穿什么都让人移不开眼啊。

这是个被多少人称呼男神的人，却这么近的坐在她对面。

孟子荆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短发，将手里的塑料袋拿了挂在床边的把手上。从里面拿出一版娃哈哈。

“幸好我多买了些吃的，不然都不够分的。”素净的手将娃哈哈外面的塑料包装纸撕开，拿出吸管，戳好了递给朵朵。

朵朵没有接，而是扭头看了看姐姐，但是眼底的渴望是藏不住的。

“谢谢。”徐茵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朵朵得了允许这才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

孟子荆又弄好了一瓶给徐茵递过去，女孩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他就强势的塞进她手里。

“这是孩子喝的……”看了看手心里娃哈哈，绿白相间的塑料外包纸，红色的大字AD钙奶，她捧在手心，有些不好意思。

“谁还不是个孩子了。”孟子荆摆了摆手，没有劝，反而自顾自的继续开第三瓶，在徐茵有些惊讶的眼神里咬着吸管一口梭了小半瓶。“很甜的，你试试。”

大男人捧着娃哈哈的画面有些滑稽，但是孟子荆那么自然的动作却让人有些放松。

徐茵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两边的碎发滑落，遮住她的脸，她也一口咬住吸管，狠狠的吸了一口，真的很甜，但是手背上突然落下一滴泪来，滚烫的让人整个人一愣。

她飞快的用手背抹了抹脸，又吸了一口，像是一只偷吃东西的小老鼠，因为被人发现过打过骂过，所以不敢再去碰美味的奶酪，它觉得自己不配，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它，没关系的，可以吃啊。

明明不算什么宽慰人的话，明明只是一瓶两块钱的娃哈哈，却一下子戳中了少女的心房。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甜的东西。

孟子荆像是没发现少女的窘迫和哭泣，三俩下就喝完了手上的一瓶，最后一瓶他装进了袋子里，又从里面拿出几块面包递过去。

“诺，尝尝，里头还有葡萄干呢。”

这一回用不着徐茵劝，朵朵就笑着接了过来，甜甜的喊了一声，谢谢哥哥。

等吃饱喝足了，孟子荆站起身，“好了，我得走了。”

“孟记者，您……”徐茵捏了捏手上的瓶子，“您不是来采访的么？”

她以为他是来质问自己的，或者来采访请自己澄清的……如果不是昨晚看到那段视频，她是不会发那条短信的。

小时候她也曾是家里的小公主，但是后来一场巨变，家里破产了，爸妈离婚了，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小破楼里，自那以后，她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要好好学习，让那个抛妻弃子的坏爸爸后悔，她变得越来越乖，越来越懂事。

终于在她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的时候，妈妈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但是没想到她的厄运才刚刚开始，学校有一个男生追求自己，她拒绝了很多次，但还是忍不住动心，从来没有人对她那么好，好像她又变成了一个小公主，最后她决定瞒着家长老师试一试，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生竟然有女朋友。

她只能主动退出，再不敢和那些同学有接触，但是噩梦并没有远离她，有一次，她去接妹妹放学，竟然又看见了那个男生，那人拉着她不断道歉，说自己已经和前女友分手了，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没有嫌弃，反而抱着朵朵，告诉她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她又一次心软了，甚至把自己给了那个人，那时候她觉得他就是来拯救自己的天使。但是得到了之后男生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很快换了女朋友，自己再去找人，却避而不见，只剩下其他同学的指指点点，说她纠缠不休。

他的新女朋友是学校惩戒会学姐的妹妹，在她们这一级很出名，她原本不该不知死活的，但还是不死心。只是后来，她被人按在角落扇巴掌，却没有人来救她。

原来她从来不是什么公主，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吧。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如果打掉自己可能会死，那一瞬间，她想着也许死了也好吧，至少这样没有人知道自己做过那么丢脸的事情。她还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妈妈眼里的乖孩子，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她自欺欺人的想。

孟子荆进门的时候，徐茵想着全部说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她的枕头下藏着圆规，一次次的想自杀但是妈妈发现了，竟然让妹妹不去上学在家盯着自己。看着妹妹天真的面孔，她害怕了，怕自己最后即使走了，也会吓到这个还天真善良的孩子。

其实她一直是个懦弱的人，连死都不敢。

“我只是来看一个生病的朋友。”孟子荆拎着袋子，戴上鸭舌帽，“你要快点好起来啊，等你好起来，我请你和朵朵吃好吃的。”

徐茵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面前的人，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看清面前的人。

其实醒过来之后，妈妈说了很多这个人的坏话，从一开始的感激到后来偏激的怨恨，为什么不能帮她一把，看着妈妈痛哭的脸的时候，她也想着就那么拉一个人下水，要死一起死吧。

直到看到那期视频，他温柔而坚定的对着镜头说话，让她恍然大悟，后悔像是小蚂蚁密密麻麻的侵蚀她的心脏，她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却连累一个那么好的人受人诋毁，愧疚让她寝食难安。

“好吃的？”徐茵低下头，眼眶酸了酸，却没有再哭。

“是啊，这世界上有很多甜的东西，比如牛奶，冰淇淋，甜品，蛋糕……没吃过不是太可惜了么？”孟子荆叹了口气，“我不是医生，也不是记者，只是来看个朋友，如果想要帮忙，给我发短信。”

空气里好像还是霉味，但是抓紧了手心的娃哈哈，徐茵却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来。

孟子荆压低了帽檐走出了筒子楼，塑料袋里还有一瓶AD钙奶，他想着家里还有一个小朋友揣进了口袋。

这一章写的很细碎，想到了日剧《非自然死亡》里在夕阳下，石原里美递过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与其绝望的话，还不如吃点好吃的去睡觉呢。”

愿所有生病的孩子，都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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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