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荆后来回忆起来,如果当初第一个接到的电话不是柴辛的,也许他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
荣光和泥泞,如果谁会放着掌声和鲜花不要,偏要走那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路,那绝对是个傻子!
孟子荆作为一个过来人的傻子前辈很想告诫日后那些因为他而前赴后继进入记者行业想要出人头地的青年才俊,你现在的一腔热血,都是出门不带眼睛,撞在电线杆子上的一时冲动流进脑子里的水!
孟子荆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烟和花坛边的烟头拾掇一下,包在那张让他思虑万分的寻人启事广告的纸里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潇洒的越过柴辛,往电线杆子旁的垃圾桶走去。
“你小子别没大没小的,不想上晚自习也别那我当挡箭牌,今年高二升高三了,也该有点压力!”孟子荆拍了拍柴辛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教训着。说得话很是一板一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家长”了。
他一边说教着,一边回头看了眼灯光下的柴辛。
死小子今年十七了,个子这两年窜的很快,就是这脾气没有半点收敛,还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两人是一个大院里出来的,他记得小时候挺乖巧一个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好好的孩子怎么越长越歪啊?
孟子荆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大学毕业一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蜗居在这么个破烂的小巷子里,从夜间节目的主持人变成如今国家电视台的记者。人生的际遇啊,谁说的清呢,不过这个牛皮癣一样粘人的小子怕是甩不掉了。
从小时候到现在,这小子却像永远都长不大似的,听叔叔说,他又逃课打架了,还是那么爱折腾,也许把他放到自己身边收收心也好,反正也不指望他能考个研读个博什么的,买了上个差不多的大学,当个小股东拿点分红乐呵呵的过一辈子就好。
但是如果这个米虫不那么淘气就好了。唉……看着柴辛,孟子荆的记忆有些飘忽,好像又看到记忆里那个萝卜头,那会儿还之道自己腰的孩子,如今都窜得快到自己眉间高了。
不知怎么又想起来,那个火烧云的黄昏,大抵和现在的灯光一个颜色。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好像都变了。
长满青苔的小天台的角落里,二十岁的孟子荆和十四岁的柴辛,青年抱着膝头,是从未见过的脆弱样子,眼角还有些红肿,一双茶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微亮的色彩,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辉。
少年背着光,一米六几的身高出奇的被拉出长长的影子,双目交接的瞬间,那是柴辛第一次喊孟子荆的全名,三个字好像有千钧之重,脱口而出之后又是另一种感觉。
那个一直保护你的人突然由你保护的感觉,很好很温暖。
“喂!孟子荆!”身后的人瞳孔一凝,盯着孟子荆喊出声来。
柴辛的一声喊让孟子荆有些发愣,回头“啊?”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倒也干脆利索,就要将那张纸扔进垃圾桶里。
突然“砰!”的一声,让孟子荆眼前一黑,第一感觉是疼,鼻梁和电线杆子亲密接触,那种酸爽非一般词汇可以形容,但是他却咬着牙没喊出声。
“额……刚刚准备提醒你,走路看着点。”柴辛事后诸葛亮的声音里有点幸灾乐祸,甚至有点压抑的笑声。接着那窃窃的压抑着的笑声终于再艰辛的忍了两三秒之后爆发出来,少年清脆爽朗的笑声在整个老巷子里回荡。
孟子荆咬了咬牙,忍住伸手摸一摸自己鼻子还在不在的冲动,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柴辛。只见那小子一耸肩,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贱兮贱兮的样子。
没办法奈何那小子,孟子荆只得回头暗自踹了一脚那个罪魁祸首的电线杆子,一抬头,九张图的连环广告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昏黄的灯光下,青年踹出去的脚一下子顿住了,好像连他整个人也一下子失魂落魄起来,手心里攥着的那个原本想扔进垃圾桶的皱巴巴的纸也有些松动。
“喂,孟子荆!你怎么了,没事吧。”柴辛看着孟子荆好像突然被人施了法一样定住了的样子,有些担心的走上前,手刚要搭到孟子荆的肩膀却发现孟子荆突然一步上前将面前电线杆子上的一张小广告撕了下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孟子荆将那张纸连同手里头包着烟头的纸都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了。长舒了一口气,转身。
柴辛下意识的快速将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装作不经意的皱着眉头抱怨,“你这是怎么了,神经病啊?”
“没什么,回去吃饭,吃饭。”孟子荆掰正柴辛的身子,从背后推着他将他转向破旧的小楼的楼梯入口。
“你不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孟子荆如此反常,柴辛更觉得有鬼,他转过头试探着往垃圾桶的方向看去,原本绿油油的垃圾桶被昏黄的灯光染上一些异样的色彩,看着倒像是某个魔幻故事里主角下一秒要钻出来的出口。
“什么鬼,你个脑瓜子里整个在想什么,你哥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吃饭,你不喊饿吗?哥给你亲自下厨成不?”孟子荆一手搭上柴辛的肩膀,将他半拖半拉的往破旧的楼道里走去。
上个世纪的老楼道连楼梯都是那种回形的,从这一楼要上去需要绕很久,构造很不合理,而且年久失修的楼道里没有装灯,孟子荆家在六楼,每回上去都要拿着手机照明。走进黑暗的地方,孟子荆才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定没有被电线杆子撞到凹进去一块,才揉了揉还有点酸疼的鼻子,放下心来。
楼道里传来少年有些惊喜的声音,回音在一层层的飘到很远的地方,好像连少年的喜悦和笑声也一起带走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我要吃蛋炒饭,放点葱花。”
“瞧你那怂样,也不知道点个好菜,一个蛋炒饭就满足了。你爸那么有钱还虐待你啊!”话题一下子转到了吃上,孟子荆也放开了点,不再纠结那九张连环索命一样的牛皮癣小广告,开启最熟悉的教育频道模式。
他拍了两下柴辛的头,少年的头发一如往常的柔软,这孩子个子又高了,再长下去都要比自己高了,不知怎么,孟子荆心里有点小确幸,就像自己养了个儿子长了这么大似的,想想也觉得可笑,虽然这孩子却是跟自己养大的没什么两样,但是要是出去跟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孩子,呵呵,不知怎么心情就好了起来。
鸡蛋磕在白瓷的碗边,顺着蛋壳,蛋黄和蛋清流进去,孟子荆熟练的抽出一根筷子递给柴辛,“喏,顺着一个方向打,小心,别洒了。”
柴辛接过碗,微微倾斜着,一根筷子使得很顺畅,嘴里还哼着‘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的节奏打着拍子。这都是多年练出来的手艺了,他很自满!
小时候经历过一场大变故,妈妈去世,爸爸常年不在家,如果不是孟子荆救了他,估计他可能饿死在家也没人知道,自打那之后,他就成了孟家的常客。
一开始他还是很尊敬孟子荆的,毕竟名声在外,对于白捡了这么一个哥哥,惹得大院里的孩子都羡慕的红了眼,
他喜欢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喊哥哥。哥哥是他们那片儿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懂事,乖巧,漂亮,成绩好,还会做家务。
大人们都夸孟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而难得的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大哥哥不但在大人眼里乖巧懂事人人夸,连他们这帮院子里的孩子也都被收拾的服服贴贴的,整天围着他转圈儿。
小女孩玩过家家的时候都嚷嚷着要嫁给孟哥哥,小男孩都希望长大以后成为像孟哥哥一样的人。
但是柴辛知道,这个永远挂着一脸笑的孟子荆骨子里是个狠人。没有人知道,这个温文尔雅的邻家的子荆哥打架也是一把好手。
直到现在,柴辛还记得小时候他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没娘教的野孩子,才上小学的他和那群比他高一个头的大孩子们打了一架。
说是打架,也抬举他了。分明是他像疯狗一样扑上去咬人。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没想到被孟子荆看到了。他既没有说教,也没有跟大人告状,而且拉着他,找到了那群欺负他的人,一个一个的把人打趴了。
“我只说一次,小辛是我孟子荆的弟弟,以后再让我知道谁欺负他,我见一个打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背脊笔直,身上还穿着优秀学生上台发表感言时的白衬衫黑领带,“要找人打回来的我随时奉陪,要找家长老师告状的随便去,谁怂谁孙子!”
见过孟子荆的人都会夸一句漂亮,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并不合适,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只有这个词才最适合他,而柴辛觉得见过孟子荆打架的时候,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漂亮!
小时候的柴辛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他不会告诉院子里每天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也不会告诉每天风尘仆仆,偶尔回家的爸爸。
他看见过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变成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踩着他的影子,长得跟他一样高……柴辛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尾巴长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掉。
在小柴辛的心里,他见过不一样的大哥,和别人看见的成绩优异,懂事听话的那个不一样,是只属于他一个的秘密的大哥!
而且越来越多的,柴辛发现了和别人眼里不一样的子荆哥,他没有想象的那么乖,也会生气,也会打架,直到那件事之后,柴辛越发肯定,他认识的孟子荆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当所有人都跟着喊孟哥哥,子荆哥的时候,他固执的喊全名,三个字,二十划——孟子荆!
“哒哒哒”胡萝丁顺着锋利的菜刀排成一排,大小一致的像是经过精准的测量,洗净了的修长手指一手按着一根火腿肠,一手拿着闪着寒光的菜刀,红色的火腿肠丁在砧板上趟出一长条,菜刀利索的往上一推,接着是一根黄瓜,声音清脆,下手利索,很快案板上都快变成一道彩虹了。
“喂,你小子干嘛呢,让你打个蛋傻笑什么呢,只有蛋炒饭,别得寸进尺啊!”孟子荆将菜刀收好,侧头看着一边自信打蛋的某位同学居然开始傻笑了起来。
手痒痒的,忍不住一下子拍到那乌黑的后脑勺。
“啊?”少年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看着面前被岁月眷顾的某人,唉,明明小时候那么温柔漂亮的大哥怎么越老越不上路子了呢。心里惋惜一声,嘴上还是很自觉的屈服在美食的压迫之下主动认错,“没什么,蛋炒饭就好,马上好!”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月牙形,出奇的不那么惹人讨厌了。
“行了,这里没你事了,给你半根黄瓜去客厅呆着吧。”孟子荆将刚刚专门切出来的一截黄瓜递给柴辛,摆摆手将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留下只会帮倒忙的某人赶出厨房。
“哎,得令,我去书房喽!”柴辛接过黄瓜‘咔嚓’咬下来一口,像个猴子一样窜出厨房。
孟子荆跟在后面喊“你小子悠着点不许碰坏我的书!”也不知道那皮小子听进去没有,孟大厨无奈的拉上厨房的推拉门,扭开煤气灶,倒上油。
孟子荆一边将一锅色香味俱全,称得上米其林三星水平的蛋炒饭装盘,一边打开厨房的纱窗,这个破旧的老楼没有安油烟机,只能做完饭将纱窗打开,通通气。
高大俊美的青年在水龙头下冲洗一下银色的汤匙,修长的手指尖被冰凉的水冻得有些发白,他甩了甩手,抹布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能随意在一边挂着的围裙上擦了擦手。
这叮当猫的围裙还是那个死小子考上高中的时候买的,幼稚的要死,孟子荆只穿过一次,后来就束之高阁,但是偶尔还能充当一下抹布。
一想起柴辛那小子,孟子荆也有点头疼。这世上总有个人是你的克星,让你骂也不行,打也不行,怎么也治不了他。
虽然全世界都觉得他孟子荆是柴辛的克星,只有孟子荆清楚,那个死小子才是自己的克星!
他就像一颗粘人的麦芽糖,沾在牙齿上任你如何厉害,也拿他没办法,也像那张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不管你怎么躲,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你避无可避!
想到这里,孟子荆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了一下,昏黄灯光下的老旧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绿油油的垃圾箱靠着电线杆子屹立不倒,远处有车鸣声悠悠传来,夜很深了。
喜欢温馨的日常,马上要开始进剧情喽!不着急哟,第一卷会长一点哦。
依旧是可爱的存稿君,偷偷告诉你们,蠢萌的作者君也很喜欢吃蛋炒饭哟!
晚安,么么哒!等一个留言(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