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出外勤的小组开始检查设备出门了,终于被童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某位同志终于拉开了节目组的大门。
孟子荆刚踏进门,皮鞋嗒嗒的声音引的众人抬起头,隔着工作室的隔板,大厅里十有**的人都抬头齐声道了句,“老大好!”。
“恩。”礼貌的点了点头,孟子荆冷着脸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着老李不在,刚松了一口气就被童禹拉到一边。
“你今天可惨了,老李发飙了!上头今天来人抽查,正好你不在……”童禹是孟子荆的老搭档,摄影的一把好手,他入行早,但是年龄跟孟子荆相仿,两个人也聊的来。
“抽查?什么时候这么严格了?”孟子荆皱着眉,但是心里不太在乎,反正缺的钱有人补回来,要是不蹲点估计就抓不到那小子了。“不过是扣点全勤,能有什么大事?不要大题小做了,今天的选题定了吗?”
“定了,我们下午就出发了。老李说让你回来去找他一下,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你自己小心啊,我先撤了!”童禹传达完圣旨立马就溜了了。
老李还没走?孟子荆的神情严肃起来,将伸进西装裤里的手抽出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正好的下午一点三十六,他转身向老李的办公室走去。
……
孟子荆踢了踢石子路上的碎石子,那圆咕隆东的石子儿就在一双皮鞋边滴溜溜的滚了几圈,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他的脑海里回想起童禹同情的话,“你也是倒霉,居然缺勤被老李逮住了,被骂得很惨吧……不过这次的备用选题有些玄乎,估计不太好找。”
心情有些沉重的孟子荆穿过电视台旁边的石子路,抬头正看见有三套法制栏目的同事从南食堂回来,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着红灯的孟子荆心里有些窝火,那小子果然是自己的克星,怎么一见他就没好事。心里也越发觉得奇怪,“一般这个点儿,老李不是都出去跑新闻了嘛,今个儿怎么这么悠闲,居然还蹲点守我。”
果然坏人还是不能做,自己早上才蹲点守株待兔等着那个小子,下午自己就变成那只被狩猎的蠢兔子了……
“这个点儿去南食堂估计连汤都不剩了,唉!”孟子荆抬头看着日头毒辣,叹了一口气,手放进口袋里,迈着一双大长腿开始了自己月初的奢侈生活——下馆子去了。
电视台旁边有一条小巷子,和大学城旁边的美食街并称,是老城的一绝。孟子荆熟门熟路的穿街走巷的绕到一家老牌鸭血粉丝店门口。
已经过了饭点儿,人不是很多,孟子荆随意捡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一身灰色条纹西装在这样的小店里有点格格不入,特别是旁边还有一群逃荒似的人大包小包的围着一张桌子呼哧呼哧的吃着汤面。
不少其他吃饭的人都故意和那些人隔开来,孟子荆全然不在意,随意找了个邻桌的空位子坐了下来。冲老板娘招呼了一声,“大娘,一碗鸭血粉丝,老样子。”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里,有踩着红地毯,每天开跑车喝红酒高高在上的富豪,也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浪乞丐,身为一个记者,他可能会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自然也就习以为常了。事实上,孟子荆是打心眼里觉得农民工活得比那些办公室的白领舒坦,因此也养成了不管什么环境,都能自如适应的性子。
孟子荆是这家店的常客了,每次加班的时候都会点几分外卖当夜宵,和老板娘也算熟悉,打了个招呼,他的大碗鸭血粉丝就上桌了。
他刚从筷子筒子里找到一双齐整的筷子,转头就看到他碗里绿油油的一片——满满的一层香菜!
孟子荆很挑食,尤其不吃香菜,倒不是真吃了会过敏,而是闻不惯香菜的味道,不管平日里童禹怎么挤兑他,说他一个大男人还挑食的像是得了公主病,他依旧坚持自己不吃香菜的‘优良传统’!
而这家老板娘也是熟人了,一般不用孟子荆只要说老样子就知道不会放香菜的,但是不知道今个儿是怎么了,不但放了还放了很多,就像是香菜不要钱似的,放眼望去,满满一碗!
连孟子荆自诩一向好脾气,都有些被香菜味道弄得食欲不振。但是他也不是挑事的主儿,有些事,得过且过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招呼老板娘喊道:“哎,老板娘,麻烦您找张废纸给我吧,我想把这香菜挑出来。”
老板娘隔着远远的应了一声,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掀开后厨的帘子走了出来,看着孟子荆,再看看那漂了满满一层香菜,一脸为难,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真的不好意思啊,今个儿店里来了老乡,帮忙上菜来着,他们不知道小荆你的习惯,是大娘的不是,我这就给你换一碗啊。”
说着,老板娘就要上去端走那碗鸭血粉丝汤,孟子荆拦住她,摆了摆手,“不麻烦大娘了,您就找张纸给我吧,这桌子才上过漆吧,万一给弄坏了可不好了,我反正也是闲着,自个儿坐着慢慢挑就好了。”
“哎呀,这怎么行呢?!你们这些大记者肯定特别忙,怎么能耽误你的时间。”老板娘一脸不好意思,但是看孟子荆一脸坚持也没有再说,大方的甩了甩手里的抹布,“得,大娘给你加一碟花生米算是赔罪了。”
“哎,谢谢大娘。”孟子荆冲着老板娘笑了笑,眉眼一弯,哪里还有半分严肃拘谨的样子,和邻家的小伙儿一般无二,他脱下西装外套,放到一边,将白衬衫的袖口挽起来。
老板娘一扫愁容,呵呵的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一波三折,眯着眼和孟子荆招呼了一声去后厨找废纸,恰好这时候邻桌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孟子荆也没有细看,道了声谢就接过废纸,摊开放在桌子旁边,一边挑着碗里的香菜,一边刷着微博。
孟子荆打小就很有女人缘,上到八十岁的老太,下到七八岁的萝莉都对他喜爱有加,用老搭档童禹的话说就是,要是有一天他不干记者这个行当了,去拐卖妇女儿童那也是一个优秀的人贩子。
当然,这一切还要托那个死小子的福。
老李布置了任务,选题定好了,要他去采访一个新上位的政客,资料什么的都准备齐全,他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这也算是电视台的门面功夫,因此他悠闲的很。但是上学那会儿留下一个饭前刷新闻的习惯却是改不掉了。
孟子荆的微博关注不算多,都是些老牌的电视台和报社官博,这会儿一打开就看见民生新闻专栏放着一条寻人启事,这倒也不新奇。自从报社开设了帮忙找到失主的先例,不少丢了孩子,老人,宠物的都会到报社,广播电台发布消息,通过无孔不入的互联网渠道去找人。
但这件事让孟子荆觉得奇怪的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一条寻人启事上有九个不同孩子的照片。点进去,往下拉细看才知道上面九张图罗列着的九个孩子都是出自S省某县级市,而且都在近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走失。九个男孩的照片让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儿童走失案,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拐卖儿童犯罪案件!
而且犯罪分子明目张胆到居然就在同一个地方如此密集的作案,居然没有被抓到,这些男孩都是一岁到六岁不等,微博体一百四十字的字幅有限,信息并不多,只是留下一个网站的地址,写着如果有人发现这些孩子的踪迹,一定要和他们联系。
孟子荆刷着微博,看完也没有在意,毕竟民生版块和他没什么大关系,而且是S省那么远的地方,离京城太远,怎么也不会和他有关系,因此唏嘘几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就继续往下刷微博去了。
等挑完碗里的香菜,纸上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了,粉丝都凉了,孟子荆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吃今天的第一顿饭,肚子已经饿得没什么感觉了,刚挑了一筷子,还没等送到口里就被耳边的话打断了。
“那个?您……您是记者?”身边的问话很是小心翼翼,孟子荆侧头看过去,一位穿着单薄的春秋衫的妇人满脸殷切得看向他。
那妇人瞧着四十左右,黄斑遍布的脸上因为窘迫有稍许的红晕,头发丝已经发白,衣服明明是红色,但是却已经洗得发白,她站得离孟子荆足有一丈远,小心的弯着身子,试探得又满怀希望的问着话。
孟子荆愣了半响,终于还是搁下筷子,指了指自己问道:“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哎,就是您。”妇人见他没有发火,眼里冒出点希望的神色,像是鼓励了似的,底气足了点就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听说,听说您是大记者?”
孟子荆看了眼这位妇人,再看看他身后不远去吃饭的一大群衣着朴素的农民,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这种无形的期待让他有些压力。
记者二字代表的不仅仅是荧光灯下的荣耀,还有百姓无言的信任,不过现在的媒体太过发达,以至于老百姓对于记者的崇拜有时候还高于警察,民间甚至有传闻说,找警察不如找记者的说法。
所以孟子荆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妇人的话,他请那位妇人坐下来,笑着解释:“我是在电视台工作,不过不是什么出名的人,您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去找警察。”
那位妇人刚被拉着坐下来,有几分局促,听见孟子荆这么说,立马像是凳子上装了弹簧似的,从凳子上弹起来,拉着孟子荆的手,作势要跪下来:“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钱也花光了,警察根本查不出东西来,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您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孟子荆连忙一只手稳稳的拖住那妇人的手,搀着她,这才没有让人真的跪下来。这妇人说了没两句竟然就哭下来,让他着实有些慌乱。用柴辛那小子的话说,就是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平素都是绷着脸,但是最见不得人哭
孟子荆工作了两年了,见过不少政府官员,也参加过不少晚会颁奖典礼什么的,但是遇到这种仿佛被当作救命稻草似的攥着的情况还是头一遭,那不是找你帮忙的求助语气,而是将生命所有的重量到压倒你身上,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稻草的求救呼喊,孟子荆可以真切的感觉到妇人攥着自己手的有多有力,想必她心里也更焦急吧。
“您有话好好说,先起来,先起来!”孟子荆好不容易才将哭得快抽过去的妇人安抚下来,看着周围路过的人的异样的眼光,他觉得莫名有些心虚。
中午还灿烂的阳光到下午就暗淡下来,天西边暗沉沉一片,像是要来雨,老巷子里有来往的人收拾着被褥和衣服,孟子荆从巷子口的街铺买了一包黄南京,他很少抽烟,但是今天这个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
坐在自家楼下的花坛边抽了三根烟,长舒出一口气,孟子荆才将兜里的一张纸掏出来。
纸张已经有些被揉的发皱了,孟子荆小心翼翼的抚平那发皱的边角,上面还有几滴汤汁,抬头赫然是四个被加粗放大的字——寻人启事。
这是那张他用来挑拣香菜用的废纸,却和微博上面的那报道差不多,九个孩子的照片挨个排在上面,几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昏黄的路灯从孟子荆的头顶照下来,阴影打在那张纸上,单薄的纸张在修长的手指间铺着,好像一阵风刮着就能卷走似的。
他的脑海里不时回忆起那位不过三十出头,看着却很是苍老的妇人六婶的话,妇人的嗓音还带着哭腔,细看她的一双眼睛都带着红肿,不知道在进京寻子的夜里哭过多少回了,照片正中间的这个六岁的小男孩乐乐就是六婶的儿子,丢了一年多了。
而那篇报道其实是一年前的报道,只是这一年,孩子杳无音讯,六婶在找儿子的过程中凑巧发现了很多同乡,他们都是丢了孩子的家长,这些背井离乡的家长,花光了积蓄,在各地辗转着大街小巷的张贴这些小纸片,钱花光了,就将九个孩子的照片印在一张纸上,几家人凑合着在这繁华而又陌生的都市坚持着,只为了一点微渺的找到孩子的希望。
孟子荆叹了口气,兜里电话嘟嘟的响着,孟子荆愣了半响,才搁下纸,拿出电话,上面有十来通未接来电,童禹的,宁怡心的,老李的,还有那个混小子柴辛的。
孟子荆出神的那会儿功夫,手机又呜呜呜的震动起来。
“喂,我是孟子荆。”孟子荆下意识的按下接听键,官方的回应。
“喂!你丫的还想在楼下坐多久,我饿了,快点上来煮饭。”柴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凌厉嚣张的话里还有几分关心,让孟子荆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幻听了。
“你在我家?”孟子荆抬头看向自家六楼的方向,微弱的灯光亮着,显示里头确实有人。
“明天不是要去电视台吗?今晚上来投奔你了。”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又像是近在眼前。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柴辛推开楼道口老旧的防盗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少年的身影从阴影里显现出来,迈着笔直的大长腿走到孟子荆面前,少年一身牛仔装束,但好歹衣服上没有了破洞,他扬起脸,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有几分嚣张,“怎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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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