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楠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没有那场大火,没有那三刀的背刺,睁开眼,他依旧躺在临城的小房子里,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靳煜辰抱着很多很多的树枝走进屋内。
第二天早上起来。
“早。”靳煜辰跟许君楠打了声招呼。
桌子上已经放了热牛奶和软软的面包,一颗金灿灿的煎蛋摊在盘子中央。
许君楠不知道说些什么,靳煜辰也没有说话。许君楠吃早饭的时候,靳煜辰就坐在桌子对面,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看不懂文字的材料。
窗外的阳光很好。
房间的壁橱内,挂着一件又一件许君楠size的衣服,都是些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品牌。许君楠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地毯上。
身上还有淡淡的吻痕。
靳煜辰忽然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前。
“……”
“靳总……”
靳煜辰:“抱一下。”
说罢,就把许君楠翻了个身,衣柜的门被“啪”的一声关上,许君楠双手死死压着那光滑的板面,肩胛骨抵在半身镜前。
他感觉到阳光照在脸上,轻轨轰隆隆滑过,然后嘴唇就越来越没有了知觉。
……
许君楠穿了一身白色的卫衣加上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可能真的衣服衬人,看起来要比平日里穿的那些简简单单的衣服贵气了很多。
靳煜辰站在电梯里,四面都是玻璃镜。电梯没有别人,许君楠低着头,用手揉了揉嘴巴。
一出电梯,靳煜辰突然就转过身,向许君楠伸出了手。
许君楠是要去上课的。
公寓楼不断有住在这里的学生们进进出出,靳煜辰的气质实在是太强烈了,让人根本没办法不注意到不往这边看。许君楠犹豫了片刻,抬起胳膊,将手递给了他。
公寓距离学校并不远,过一个马路就到了。
所以靳煜辰并没有开车,他牵着许君楠,走进了校园里。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都在打量他们。
这要是放在以前,许君楠是绝对不同意这种事情发生的。他和靳煜辰,一看就是情人的关系,许君楠再怎么打扮也都是学生模样,靳煜辰一身贵族气,不说包/养已经很照顾他们的面子了。
但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许君楠接受着那些外来的目光,跟着靳煜辰往艺术学院走,居然觉得阳光挺好的。他不知道自己是麻木了,还是怎么着的。
来到教室。
同班同学都已经换好了衣服,有人在揉着榆树皮,用胶打片子。他们这段时间都在为元旦晚会做准备。艺术学院的元旦联欢向来是A大的排面,每年都能邀请来很多社会知名人士。
可似乎现在,最有名望的那个男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就觉得,挺荒唐的。
许君楠站在门口,同学们看到他和靳煜辰一起来的,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们。什么样表情的都有,不可置信,惊讶,说不出滋味。秦遇唐眨了眨眼,抬起手,指了一下许君楠的位置。
“那个,君楠。”
“你的衣服,我已经帮你……”
许君楠看了一眼靳煜辰。
靳煜辰揉了一下他的肩膀,
“去吧。”
“……”
靳煜辰随后就找了把椅子,在排练厅坐了下来。他就那么看着许君楠,风衣散在椅子后面。许君楠低着头搓胶,抬起头来贴片子,眼梢被挑起,向上翘着。然后画了淡粉色的妆,戴上了那亮晶晶的绿色盔头。
校领导很快就找了过来,靳煜辰过来了,他们当然得来说两句。然而靳煜辰就是跟领导们随口闲聊了几句话,领导问他要不要去会客室喝口茶。
靳煜辰:“不了。”
“我就是来,看看他。”
下巴指了指许君楠。
有时候许君楠没什么事,就走到靳煜辰的面前,靳煜辰搂过来他,台上是正在排练的同学,台下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靳煜辰搂过来许君楠,与他接吻。
靳煜辰温柔的时候,是真的温柔。一个吻能接很长很长时间,长到一个节目都结束了,下一个节目都开始了。
长到许君楠开始还有些六神无主,毕竟身后还有那么多同学,还有那么多人在往这边注视。但到了最后,他被亲的都没了力气,只能软软地趴在靳煜辰的怀里,嘴唇还被咬了一下。
许君楠眨了眨眼,又有点儿想哭,想不明白什么原因,似乎也已经不是难受的了,就是控制不住,眼睛就红了。
呼吸很闷。
靳煜辰开始陪着许君楠上课,每一天都陪。学校也斗胆请了靳煜辰去给商学院做讲座,靳煜辰没有拂了他们的面子,罕见地答应了校长的要求。
只是一到了晚上,那大概就是靳煜辰最最不温柔的时刻。许君楠时常被弄哭,泪眼汪汪趴在枕头里,承受着快要承受不了的疼。
然后有一次,许君楠就发炎了,伴随上了低烧。低烧很痛苦,要喝很苦很苦的药。许君楠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看着靳煜辰。靳煜辰脸上居然多了一丝担忧,挂过水,医生简单开了些消炎药,外涂。
发烧对于每个人而言,是一个很脆弱的时期,许君楠头疼着头疼着,眼泪忽然就滚落了下来。靳煜辰摸了摸他的脊背,还是很热,滚烫一片。
许君楠趴在床上,用手死死攥住被子。靳煜辰在指尖挤了一些软膏。软膏冰冰凉凉,刺的他瞬间就叫了出来。
“疼……”
白皙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伸出了被褥,那腿实在是太长太光滑了,就那么垂落在床边,曲折,膝盖上还有些压过后的淡粉色。
元旦联欢晚会举办的很成功。
寒假的日子铺天盖地卷了过来,大三的寒假,很多同学都开始到处找实习地。许君楠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京剧团今年依旧寒假不开班,大三下学期他也没想过出去实习。
舍友找好了实习地,拎着行李箱离开学校。
彦恒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他离开前,许君楠还去送了送他。靳煜辰的车在高铁站门口,彦恒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拍了拍许君楠的肩膀。
他们的宿舍并没有因为许君楠跟了靳煜辰,而对他产生距离。
靳煜辰给他们按了装备最先进的游戏电脑,三个人一人一台。许君楠会有时候用一点儿靳煜辰的权力,这让他的舍友们都觉得,其实靳煜辰这人对许君楠挺好的。
彦恒忍不住垂眸,去看许君楠的脚腕。这阵子期末考,上台考试,他们总能看到许君楠的右脚踝上,多了一个金灿灿的环。
就有点儿像古罗马艺术画像里那些穿着长袍众神脚腕上系的那种,很宽,雕刻着精美的金色花纹。这种东西给男人的视觉向来极具冲击力,就连舍友们都有些感觉许君楠这个人变了调,那种足环一套上,这说不出来的思绪啊,咕噜咕噜就往外涌……
可惜许君楠今天穿的是灰色奶奶裤,从头裹到尾,根本看不到那亮晶晶的足环。
彦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远处,靳煜辰的车停在马路旁,开了辆很低调的路虎,靳煜辰站在车外,倚着车门,低头处理手机文件。
怎么看都不像是包/养大学生的总裁,真的就像是许君楠的恋人。
彦恒:“对了,前两天,我还碰见温绒了。”
“豫剧演出,在食堂碰见的。”
许君楠一般不在食堂吃饭,确实有些害怕碰上温绒。分手后温绒不哭不闹,两个人的微信拉黑删除,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到这个名字,许君楠还是愣了一下。
许君楠动了动嘴唇,
“我好久……没碰到她了。”
彦恒:“她下个学期,和遇唐找了一个地方的戏剧院实习。”
许君楠:“……安口剧院?”
彦恒点点头,“嗯。”
许君楠:“那挺好的。”
彦恒笑了一下,许君楠也跟着笑了起来,冷嗖嗖的风吹着脸颊,冻的有些泛红。
彦恒:“君楠,说真的。”
“我们也帮不上你什么……”
许君楠摇了摇头。
对于跟着靳煜辰这件事,到现在全校都已皆知,他都麻木了。
“恒哥,我跟你说个事儿吧。”
彦恒:“?”
许君楠:“前几天有个晚上,靳煜辰跟我睡完,然后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我还没睡。他好像有什么事儿,就开了灯。”
“我被那灯光晃了一下眼,然后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看到他赤着上半身。”
“胸口前,纹了好大一片的,玫瑰荆棘。”
“……”
许君楠:“那个地方是我捅他的那三刀,还有零星烧伤了的痕迹。我就忍不住,问他疼吗?这个事儿我一直记在心里,时常还会做噩梦。”
“靳煜辰摇摇头,处理完工作,然后放下手机就把我捞进怀中。他跟我说,”
“‘不疼。’”
“‘睡吧。’”
“……”
彦恒将这段话,消化了好半天。
许君楠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有些荒唐。
彦恒:“那你……是什么感觉啊?”
许君楠:“不知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跟你说这件事。”
“……”
高铁唰地穿出了城市。
许君楠抱着膝盖坐在副驾驶上,靳煜辰在旁边开车。靳煜辰其实没有什么总裁架子,气场大归气场大,但时不时还会做一些很接地气儿的事情。
上了车,车厢开车温暖的空调,许君楠脱了大衣,裤腿也露出来一截,那个金灿灿的脚环鲜明地套在白皙的踝骨上,也不知道靳煜辰究竟是什么爱好。
靳煜辰寒假带着许君楠出去玩了一圈,走南闯北。去了能看到极光的漠河,又去了甘孜看猎塔湖水怪。
许君楠问过一次靳煜辰,他为什么过年也不回家。
许君楠是因为父母双亡,家里也的确没什么人。
靳煜辰坐在宽大的湖景房玻璃窗内,外面就是一浪接一浪大理洱海浮起的浪花。戴着眼镜的靳煜辰斯斯文文,他往窗外一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许君楠也没指望靳煜辰能回答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铃铛。
靳煜辰:“我父母,在我四岁那年,就身亡了。”
“不是病死,是枪杀。”
许君楠一怔。
靳煜辰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讨论着今天天气挺好,
“脑浆崩出来,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我提着一个塑料袋,给我父亲,装肠子。”
许君楠:“……”
“对不起……”
靳煜辰微微一笑,
“这没什么。”
豪门恩怨是非,许君楠过去只在小说里见过。
可现在却近在咫尺。
许君楠忽然发现,他跟了靳煜辰这么久,靳煜辰从来没带他涉足过豪门中的一分一毫。
他并不期望那些东西,换句话说,小说里描写的多么美好,那都是假的。
靳煜辰双手交握,结束了这个话题。外面又是一片浪花,突然有个小孩抱着一大个呆鹅跑入了两个人的视线。
小孩的什么东西,掉入了他们这边的木板中。
很快家长也跟着赶了过来,一男一女,是一对很年轻的小情侣。
男人帮着小孩把大鹅脖子上的球球给从木缝中抠出来,女人蹲在旁边,风吹拂着女人的长发,女人用手一撩,抬头,忽然就看到了坐在窗子内的许君楠。
女人歉意一笑,揉了揉孩子的脸颊,表示自己马上就离开。
许君楠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出了屋外。
那小男孩一点儿都不怕生,抱着大大的呆鹅,仰着头,跟许君楠甜甜地喊道,
“哥哥好!”
许君楠蹲下身,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你好呀。”
小孩:“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啊!”
母亲一愣,脸有些红,把孩子揽了一下,对许君楠不好意思道,
“哎呀,这孩子,从小就不怕生。冬冬,哪有说哥哥长得漂亮呢?哥哥应该叫做帅气。”
小孩:“可是哥哥就是好看呀!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人啦!”
小孩的父亲:“你爸妈就不好看了。”
小孩:“爸爸也好看!妈妈也好看!哥哥也好看!”
许君楠甜丝丝看着这一家三口。
小孩跟他玩了一会儿,临走前还塞了许君楠一大把糖果。是小时候吃过的阿尔卑斯糖,这些年这种糖都不太常见了。
许君楠剥了一颗,含在口中。糖果真的甜,却不知怎么,就有些发苦。
靳煜辰合上手里的书,摘了眼镜,走到外面的木板露台上。
许君楠在那儿蹲了有一会儿了,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一直望着那一家三口背影的方向。
靳煜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解开了他衣服领子的前扣。
……
……
……
阳春三月。
许君楠只有一个舍友在A市实习,另两个生科院的去了云南。
秦遇唐虽然在A市,但也不太方便出戏剧院。大概三月中旬左右,秦遇唐跟许君楠联系过一次,说自己月底过生日,希望许君楠能过来一起庆祝一下。
靳煜辰把许君楠拎到自己手底下一个中规模公司里当秘书,总裁贴身那种。就是方便在办公室里办事情,许君楠倒是跟着靳煜辰,商业上的东西学到了不少。
“周六吗?去吧。”靳煜辰批着手里的文件。
许君楠被他圈在怀里。
也不知道靳煜辰又抽了哪根筋,弄来一套高中校服让许君楠穿着,公司四处都开着暖风,大BOSS下榻来视察工作,整个公司的风气都一下子整装了起来。
许君楠就只套了一身单薄的校服,虽然不冷,但就这么被靳煜辰搂着在公司里大摇大摆,他还是感觉到脸颊烧得滚烫。
靳煜辰还是喜欢听许君楠叫他“Daddy”,有时候也会喊“老师”,特别是穿着校服的时候,许君楠趴在沙发上,泪眼汪汪,用比猫咪还要柔软的声音,呜呜哭着喊“Daddy真的受不了了”“要坏掉了”。
这种东西发生的时候,没那么感觉,因为现场只会感觉自己要被捣烂了。可事后还是会觉得羞耻,多少遍都没办法克服。
许君楠低着头,靳煜辰抽出一支光滑的钢笔。
不一会儿,他只能软软地趴在了靳煜辰的肩膀上。靳煜辰问他给秦遇唐准备什么礼物,许君楠死死抓着靳煜辰的西服袖子,脑袋一震一震,半晌都想不出来要准备什么礼物。
但周六的下午,许君楠还是抱着一大盒的礼物,去见了秦遇唐。许君楠觉得靳煜辰简直虾仁猪心,妈逼这厮居然能把秦遇唐家乡那边考公考编机构的内部资料以及往年面试主考官的一对一指导给打包成礼物。
秦遇唐看到许君楠的礼物,差点儿跪下来叫爸爸。他在市里一家很好的湘菜馆订了个包间,来的人除了许君楠以外,还有他的实习同事。
包厢的门被推开。
许君楠走进大门。
忽然,就在一桌子说话的人群中,看到了温绒。
……
谢轻延没想到靳煜辰会过来找他,谢轻延是靳煜辰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坐到靳煜辰这个高度,一般除了势均力敌的家族当家人或者少家主,其余的能交心的几乎没有。
靳煜辰一下飞机,就直奔临城的福利院。福利院到处都有,但靳煜辰点名让谢轻延联系临城的。
这位A市另一个龙头家族谢家的年轻当家人,据说堂妹当年就是被扔在了临城的福利院。谢轻延跟靳煜辰参观了一会儿福利院,然后两个人就站在小孩子吃饭的餐厅门口。
下午六点钟,福利院的小孩都在认真吃着饭。
谢轻延:“怎么想起来领养小孩了。”
靳煜辰没说话,过了片刻,小孩们吃完饭,陆陆续续送餐盘然后走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长得特别像过年在大理遇见的那个小孩,衣服上也是印着一只大大的鸭子。靳煜辰拍拍手,那个小男孩感应到了有人在唤他,一摇一摆跑了过来。
男孩就连笑起来,都那么像那个大理小孩。
靳煜辰莫名就想起在大理的时候,许君楠蹲下身,对着孩子笑的画面。
比晚风都要温柔。
“你几岁了?”靳煜辰问他。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说,
“五岁啦!”
靳煜辰一笑。
靳煜辰让福利院院长复印了一份男孩的档案给他。
飞机是半夜三点钟回到A市的。
一下飞机,靳煜辰将风衣领子往上一立,南方的春天夜晚仍旧风凉。他上了私家车,拉开车门,车内的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助理手指握着方向盘,脸色明显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额角都渗透出微微的汗水,这是在靳氏集团当助理绝对不会犯的最低级错误。
除非,真的有什么天大的事,助理磨练了千百遍内心最后一根防线都崩了。
靳煜辰双手抄在口袋里,抬眸,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
“什么事。”
助理咽了一口唾沫。
喉结滚动了好几下。
才,艰难地开口道,
“许先生。”
“跟温绒小姐。”
“出去开房了。”
“……”
“……”
“……”
没睡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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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