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 第11章 20周

殷客里勾着我肩膀的手不知何时拿下去了，见我们沟通好了，他蹙眉盯着我，却最终没说什么，继续带我们往另一桌去了。

我走了神。

我在想，人真是好奇怪，明明从前应酬总是自己一个人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一个普通Party身边有人跟着，反而莫名觉得安心了。

……啧，这么多年都那样过了，怎么这时候还矫情起来了。

我其实不喜欢一直以来的日子被打破变样，我看了眼吴悦。他正低头小口喝着果汁，头顶上一个旋在耀武扬威。

但这感觉不坏。

“哥几个抬个头，”殷客里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面前桌上几个人主动挪开位置，“介绍一下，这是程止，一个跟我有孽缘的家伙。”

我笑骂他：“什么话。”

一群男的之间不需要那么多礼节，更何况这种场合。几个人打了招呼，就有人熟练地转起酒瓶，几秒后瓶子缓缓停止。

正指着殷客里。

正巧这时候虞永乐过来了，她趴到殷客里肩上，两条手臂紧紧圈着他，刚唱完歌精力一点不减：“欧皇小殷！快抽卡快抽卡！”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拿卡的那人问。

虞永乐抢答：“真心话！”

殷客里笑了笑，随她。我猜测这姑娘肯定被大冒险里让她男友去亲或者抱别的女生的卡坑过。

卡面出来众人都失望地切了一声，拿卡的表现得尤其明显：“这种送分题都能让你抽到，蹭了你老婆气运了啊？”

卡面问题是和在座几个人有过奸/情。

似乎的确是道送分题。但我看见了殷客里脸色。

看起来不太妙。

我靠到沙发椅背上，手搭在吴悦身后，预料到了一场风暴的来临。

意识到主角似乎始终没有吭声，几人的调笑渐渐熄了声。殷客里安静地勾勾嘴角：“自罚三杯。”

包间里还很吵闹，这一桌却静了。

几人面面相觑，虞永乐面色难看地按住他的杯子，声音难得冷凝。

“你说清楚。”

“对啊兄弟，你别是喝上头了乱说话，”有人试图挽救，“这儿的女生不都是小乐朋友……”

然而这话一出他就知道说错话了，旁边的人打了他一下，他悻悻然赶紧闭麦。

殷客里还是不说话。老实说我觉得他这时候的表现和他平时的样子相比，有点过于实诚了。

这种游戏，当真才是输了，这种场合混这么久了，他不明白？

场面僵持着。我注意到有个姑娘后退了一小步。

虞永乐再问了一遍：“今天我生日，殷客里。”

然而男友依旧沉默，说到底也只是还在大学的小姑娘，这场面显然令人难堪。她闭了闭眼，直起身。

“抱歉……大家继续玩，我先走了。”

甚至没有给亲友团一个眼神，她开门离开了。

殷客里独自灌下三杯酒。他眼一挑，像是没看见众人脸上的异色：“怎么了，喝不喝？”

桌上几人互相看了看，端起酒杯。几个女生像是忽然被惊醒，面色复杂地追出去了。

鬼哭狼嚎的声音还在响，其余人没发现主角已经不在了。我看见旁边一个兄弟唏嘘道：“这个是你玩得最久的一个了吧殷哥……有大半年了？别说人还真挺讨喜的，今天就这么，完了？”

殷客里闷头倒酒：“不然呢，你去给我追回来？就这样行了，人一个还上着学的小女孩，在我这浪费时间够久了。”

“……继续耽搁人家，没意思。”

这话说的可真是。

我偏头看他，这人在我眼里莫名已有了点颓唐相，然而自己做的事，也轮不到别人来可怜。

我只想问我好奇的问题：“怎么还真说真心话呢？”

“啊……不好意思哥们儿，忘记你还在了。”他递酒给我，我接了，这人只盯着自己杯子里，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没有，“玩游戏嘛。”

“说假话多没意思。”

-

既然是为了小姑娘来的，人都走了，剩下的时间我也不好再多呆。我拉着吴悦出门打车。

“听见什么了，小鬼。”我随口跟他瞎扯。

吴悦抬头，他望着我，忽然皱眉。

我没在意他：“以后可不能跟那哥哥一样，要对女生专心，知道吗……”

我看向他，吴悦的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见。眼前景物晃了晃，我终于辨认出他在喊什么。

“程止！！”

世界黑下去。

-

再醒来时，我意识到我在医院。

吴悦就坐在床边，好像在发呆，发现我的苏醒，他一瞬紧张地盯着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忧。这陌生的认知令我恍惚。

“程止？”见我久不答话，他立刻伸手要去摁铃，我赶紧阻止他：“哎哎哎不用，别紧张，我能有什么事？”

这话却像是戳到了他的哪个点，他一把拍开我的手：“没事？”

“你自己不知道你身体什么情况，什么都敢喝？在手术室里躺了几个小时，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你知不知道！”

什么都敢喝……我回想了下，我也就喝了几杯酒。

这破身体原来酒也不能喝了啊。

吴悦看起来很生气，我其实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我也真的不会哄小孩儿。

我只能试探着说：“吓到你了？抱歉，本来说带你出来玩，最后反倒变成麻烦了。”

“不会吓哭了吧？”我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我想开玩笑缓和气氛，然而却见吴悦抹了把眼睛，忽然扑过来抱住我。

不会吧……

我难得有点手足无措。

真哭了？

我抚着他的背，这好像是人类安慰别人时与生俱来的本能。他低着声音，我听得不甚清晰，“不是麻不麻烦的事。”

“什么？”我没听清。

“程止，”他没理我，“对关心你的人来说，这些永远不是麻烦。真正麻烦的事情是害怕你真的出什么事。”

“所以你对自己上点心，就算是为了我。”

“你听到了没有，程止？”他捶了捶我，没有用力，“我在教你。”

我的手渐渐停了，两个人在一张又小又窄的病床上相拥，像困兽互相取暖。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觉。像吴悦这样的人，绝不会需要从别人身上汲取能量。

我们都安静着。

我清楚他在等我回复。

有时候我会想，作为一个人活着，每天和同事进行必要的交流，挣够了钱就去娱乐。很多娱乐我总是没过很久就失去兴趣，于是像迷路了一样去寻找新的事做，否则会变得很无聊。

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乐趣？我只是在为了活而活着。

曾经有员工跟我说，人是群居动物。我看了她一眼，她就受惊一样跑走了。

那时候我就想，那试试呗。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正常情况没有人愿意靠近我了解我，于是为了简单粗暴的达到目的，我像平常的工作状态一样选择了最优解。

我开始出入夜店，开始尝试和别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或许方式的确不对，我仍旧不觉得多有趣，但是这是打发时间和消磨过剩的精力的一个不错去处，我就把习惯保留下来了。

我的确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的，在曾经。

现在它却突兀而悄无声息地又被我想起了。

我闭上眼：“听见了。”

这种感觉真是好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