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 第17章 彷徨

妈妈来了，她说，“你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我忽然忍不住就哭了出来。但她就和我一起站在楼道里，低垂着眼帘，没半句关心，她从来都这样。她似乎是想要我主动承认错误，但她又明白我性子倔，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只呆呆站着，双目无神。第二节下课铃声响了，要到课间操了我不想像个木头似的和妈妈一同站在门口，同学们奇奇怪怪的目光还是任何一句嘘寒问暖或者劝解都会让我觉得不安觉得羞愧觉得无地自容，我更不想我喜欢的男生经过时看到我双眼通红。

我转身逃出楼道，在校园里漫无目地走，走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欢快的音乐响起，身后到处都是人，我逃去了校园边角树丛中的小路上，层层叠叠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枫叶遮挡去了不断流动的人群。

枫叶红遍，我走过一个又一个树丛，垂着泪珠不住的抽泣，这个世界好像很美但我的感觉似乎枯萎了。我不知该往哪里去，哪里才有归属感？我感觉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消退，我只想藏起来，藏到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我蹒跚着颤抖着停下，蹲下身哭到整个世界都开始模糊，我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我不想上学了，我不想上学……”“不上学我们现在就回家。”妈的声音传进我耳朵，她只是一直跟在我身后，提着书包，“我不想回家……”我抽泣着和她有了对话。

“你想干嘛？”“我不知道……啊！……活着太痛苦了……”害怕、彷徨、虚弱、哽咽，我蹲在地上抓着一小片叶子，无人可依。可妈妈没有过来拥抱我，仿佛我只是个陌生的不受待见的路人，仿佛我只是一块石头一棵小草，仿佛我伤心欲绝也从来与她无关……我隐约里听到她说，“你现在回家能做什么？连个铁锹都拿不动还能帮着种田么？”对啊，我无处可去……校园里层林尽染，红透的枫叶再与色彩无关，与美无关，与快乐无关。我一再努力，一再被否定，如此痛苦的活着的价值又在于哪里呢？

第三节课上课打铃响了，校园里的嘈杂声早已褪去，极度安静。我起身凄惶地走着，朝马路上走去，朝可以没有痛苦与害怕的地方走去。我停在了马路中央，蹲下来，抱着自己，我告诉自己，下一秒，一切都会结束了。一辆车缓缓停下，绕道走了，妈妈跑过来拉我，“你在做什么？起来。”我不起，我用力挣脱，“我不想活着了。”她退到马路边，她似乎太了解这种抑郁了，“不想活怎么办呢？”“不怎么办……”就像现在这样，很快就好。又一辆车越来越近，我期待的时刻将要来临，我没有任何害怕，但是，距我半米之处，它停下了，学校保安的强制介入中断了我所有的思想。保安从母亲那里得到我的消息，打完电话后，他说，“现在可以去班主任办公室了。”

妈说忙先回去了。我被保安带到班级门口，保安走了。我一个人来回跺步，而后下了决心去到老边办公室。在一股莫名力量的中断之后，我想我应该承认错误，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他的面开口，倔强的像个多余人似的不合时宜的站在师生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办公室正中央。淡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以至于素不相识的人看到这眼光也会感到疑惑，是我惶恐，是我疑惑再没人疑惑，他们来来往往目的明确，公事占据了所有经过这庞大办公室的人们的脑袋。我终于怯怯地看向班主任，他正不慌不忙地泡茶，“你怎么还不走？赶紧走，滚去上课！站这看得心烦。”我心里忽然略过一丝希望:“上课？”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班了！赶忙拎起书包我转身一路小跑进了班门。

课间我拿着数学作业走到冯佳敏座位边，声音很小带了些沙哑:“你可以去交一下吗？”出乎意料的，冯佳敏并没有任何调侃更没有责怪我:“早上他没查作业。数学课代表没问你收？我这就去交你不要担心了。倒是你，早晨出门的时候嘱咐你快点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赶上时间。你看眼睛红的，不要哭了我看着都心疼，我去交没事的，你快先去回座位背单词待会儿要听写了。”我点点头，我好像已经费尽了力气，嗓子干燥到像是许久没来雨的沙漠，连吸一口气都觉着像狂风在烈日下卷携着沙土而过，干巴巴的铺满了呼吸道，干疼。我没说话只乖乖看着她轻轻扶了扶桌子回了座位。

两天后。

“来，检查作业。”老边音调提得很高，叫了几个名字，第一个就是我，我立马手忙脚乱收拾着作业。教室里正热火朝天地交着作业，六门科目，68个人，交作业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尽管如此，也绝对埋没不了老边的声音。课代表全很小声说话，只有他一个人每天都精神倍儿好音调倍儿高。

“快点，30秒。”我抱了一厚沓作业过去。

他神色凝重的一张张翻看着，我其实不担心昨天写到很晚了都写完了。

“这个空着什么意思？”他眉一挑，语气有些不对。

是地理作业，填图。“我，我在地图册上找不到这几个河流名称。”昨天没找到就没再找了，想着下晚自习看冯佳敏的。

他冷哼两声，“这几个？哼哼，去扫地去吧。”只有三个……

许是为担迟到的责秋后算账，许是作业没完成就该扫地，许是……没有许是，他没说期限，就是每天都扫，没有期限。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

语言暴力在这时候听起来理所应当。

午休大家坐在一桌吃午饭，对面一个女生，“你能不能不要吧唧嘴？”她停下来，抬头不耐烦地看着我。是在和我说，我只是像平常一样吃饭啊有什么不对？“都给你说了不要吧唧嘴，你吃不吃啊还？你不要影响别人可以吗？你说你听写不过作业写不完值日做不好上课迟到，你怎么就有脸活着？我都不知道老边凭什么还要忍着你让你留在班里？凭什么还要麻烦冯佳敏每天给你借作业？你是怎么好意思活到现在的？我要是你，我就去死算了！”这些话就噼里啪啦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猝不及防的灌进我的耳朵里，我拿着筷子的手停住，定定的没有动，只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还有几个字也跟着眼泪花在脑海里打转，“我要是你，我就去死算了！我就去死算了……”

她端着碗利落地转身走了。泪珠掉进了白米饭里啊，许是今天的饭不够咸。我默默地机械性地把饭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塞，要吃饭，要吃饱饭才有力气继续学习。吃饭，上楼。

这时候冯佳敏才追上来，“唐唐，你别往心里去，她平时就是这么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说话直。”

我真的在努力了，我拼命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拼命想写完作业背会书听会课，这些辩解的话我却说不出，只剩下无限委屈，眼泪又不自觉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冯佳敏见状，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接过纸巾转过头，“我一个人静静吧，我没事的，没事了。” 她就放心的三两步上了楼梯，我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

语文混淆成语意义听写、英语单词听写、近代历史听写地理听写政治听写，每每课间我都高度紧张备战，为了一打铃时候的听写合格。班主任的课复习到第三册文化最后一课了，我背了两段就睡了，听写时一紧张全想不起来了，写得乱七八糟。

复习阶段，不过的人很少，我站在门外看到老边打舒靖娴手板，七个问题，整整七下。她没收回手，也没哭，手心红红的，出门时她笑着对我调侃，“现在忍耐力越来越好了，打皮实了，皮糙肉厚啊。”我呆呆看着她，转而把目光投向阴沉着脸的老边，我并不坚强，也没被铁尺打过太多下，我的整个世界都沉闷压抑着，就好像我马上要面对的是比雷鸣电闪更可怕的东西。

自我感觉总是比实际情况好些，我看到听写纸时，是满篇的红叉。

“唐晚你怎么回事儿？现在是直接就不背书了是吧？放弃学习了是吗？”

“背了……”我答得很小声，没有底气。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背的什么东西？！老规矩，先挨罚后背书。”

我伸了右手，他用铁尺指着，“你看到舒靖娴被打了几下了吧？同样都是女生！同样每道题都写不全！” 连同着“同样……同样……”响起的，是两次冰凉铁尺的震颤声，紧接着是手心火燎似的疼痛感。不会像蚯蚓一样触了一次又一次电依旧朝同一个方向爬，我的手总是觉到了痛就立马反射性地收回。老边没有要原谅的意思，反而看起来阴沉了几分，“快点。” 我又颤微微伸手出去，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其他什么，整个人都颤微微，又害怕，忍着不敢哭出来，小声哽咽，“啪！” 力道没有丝毫的减轻，我再次收回手，轻轻握起来，含着泪放在背后。

“有胆不背书，有胆写错六道题，就没胆承受后果？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不去死？”

我颤微微站着，脑海里再次闪过一句话，“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不去死？”我应该去死吗？是啊，如果那样做能让我觉得好受些。我抽泣着伸出手，他一连打了三下，一个字，疼。这一次他表现出的只有失望透顶和过于愤怒，我是第一次被打了六下手板，持续的难以遣散的疼……不知是手疼还是心疼。我只是觉得无限委屈，好像真的像那同学说得的那般，老边根本不想再容忍我了。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背过了。

这一次背过了。

晚24：00下晚自习，我抱着书走着，抬头看着天空，空旷的天上一只金色的月牙孤零零的挂着，冷清。

慢慢走着，我就总想着一件事，我应该去死吗？他们说得是对的，无可反驳了。只是，还有一个人让我觉得有些不舍，以前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总是暖的。如果我去死，瑞泽会不会劝我一句？不会了，他不知道，没人告诉他。他知道了或许会为我流一滴泪，至少是为我，不是为我，也至少为这些年的情谊。为什么他一直也不回一句话，沉默太久了，真的没有稍微一点点的感觉吗？对我，什么都没有……

我想到——“我的心已经等你好多年，爱不说满到自己快堙灭”，他似乎从来不十分清楚的知道我是那么强烈的倾慕他，他从来只有毫不理会的我行我素，和现在的月亮同样清冷寡淡。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得到解答，至今，无法，永久无法……

开始着手写这本书的时候，就先完成了这一部分。算是一种释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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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