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17章 第十六章

秋天已经过了近半，一年眼看又过去了。

“喂，你听说了吗？”我倚着一棵橄榄树坐下，用胳膊捅了捅舔着嘴唇直勾勾望着远处树上柿子的安吉拉，“玻娜要走了。”

“玻娜小姐？” 安吉拉如梦方醒般地扭头看着我。

“据说她转过年就要出嫁了，所以她家里打算把她提前接回去做准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的耳朵和鼻子不只是盯着吃的东西。”

“哦。”她迟钝的回应着，继续盯着那些红彤彤的诱人柿子。

“我要打个盹儿，过一会儿叫醒我。”正午暖融融的阳光让我忘记了现在正是深秋，“记得把教堂司事要我们取的东西保管好。”

尽快安吉拉向来不大可靠，但是鉴于那些柿子悬挂的高度，再加上对安吉拉懒惰习性和笨拙身手的坚信，我大可安安心心地打个小盹儿。果然被我料着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可怜的女孩依然保持同样的姿势看着那些柿子叹气。

“安吉拉。”我把头枕在一直胳膊上，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群，“这儿越来越无聊了。”

“无聊？”她低下头一脸迷惑。她的迟钝让我有些恼火，不过像她这样除了吃喝之外再无挂念的人也许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无聊。

玻娜向来傲慢得惹人讨厌，但她那考究的品位和优雅的举止却时时刻刻吸引着我。也许某种程度上，她就是我理想中几年之后的自己吧。在这与世隔绝，四处充斥着空洞说教的地方，她的存在让我总算感到自己还活着。在玻娜走前的日子里，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有机会就偷偷地盯着她看。那一天还是如期而至，带着无比的艳羡看着玻娜一脸幸福地坐上家里的马车离去之后，我的心也像是挣脱了枷锁的野兽，热烈渴望回归属于自己的地方。来到这里已经快两年了，在如饥似渴地学习之后，圣丽塔女修道院已经再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相反，那圣洁幌子下**堕落让我越来越渴望逃离。

被埃莱娜院长打发出门，我闷闷不乐地来到庭院里，刚才的谈话让我失望透顶。比安卡预先向这里捐献了一大笔钱，以便让我一直待下去，并且相当露骨地向院长表达了希望我能够终身潜心侍奉上帝的意愿，显然比安卡厌恶我的程度要超过了她对金钱的热爱。本来还对祖父抱有的些许期望也在他的杳无音信中幻灭了。难道克洛蒂尔德注定要在这个地方虚度一生？不，我不甘心。这些天来，我经常彻夜难寐地思索着对策和出路。我试着恳求过埃莱娜院长放我离开，但只得到冷漠的拒绝。我也想过偷偷逃跑，不过理智还是否定了这种方案，毕竟我还没有自不量力到不惧被野兽吃掉的程度，况且我也没有地方可去。无奈之中，我厚着脸皮偷偷给卢卡先生写了一封信，以极其谦卑的措辞祈求他怜悯和庇护一个“无助的孤女”。我不知道那是否管用，不过对我来说，也许是唯一的指望了。在那些日子里，我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唯有访客的消息能让我提起精神。

虽然我成天眼巴巴地盼着，来的却总是不相干的人。这些天，一个有些陌生的年轻修士经常来拜访埃莱娜院长，来得相当之勤。他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悄然到来，我却从没见过他离去的光景。他穿着粗布法衣，头顶的头发被剃光，只留下一圈“充满荆棘的桂冠”，即便是这样怪异的发型也没有减损他的清俊容貌。就长相而言，他当修士真有些可惜。虽然习惯于低眉顺眼，可是他所到之处总会迅速引起女人们的注意，我隐隐听到传言说这位是埃莱娜院长的相好。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代，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什么都讲究个般配，想着院长那干瘪乏味的身材和因为年长而衰退的容颜，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夜晚安吉拉照例又打起了招牌式的呼噜，心烦意乱的我却没有心情去阻止她。连日来始终等不来卢卡先生的消息，我决定再冒险去找埃莱娜院长交涉，向她表达自己坚决要离开的意愿，必要的时候我准备用那些不虔诚的表现惹她厌烦，以便达成自己的目的。确认安吉拉依然在熟睡后，我披上外衣悄然无声地走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这个时候，四周都静悄悄的，我屏声息气地溜到院长的房间门口，思考着如何和那令人生畏的女人较量，却被屋里传出的古怪声响打断。随着床板咯吱咯吱的颤动，一个女人沙哑地低声哼叫着，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好奇地弯腰透过门上的锁孔向里张望着，透过狭窄的锁孔我看到杂乱堆在地上的衣服和两双鞋，其中一双显然是男人的。虽然以我的见识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一个男人深夜在院长房间里，这足以印证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和院长谈判的准备，并且预先想好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但这样的光景让我瞠目结舌，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屋内一阵母兽般的嘶叫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你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 埃莱娜院长慵懒带着讥讽的声音传来，一如平时的冷若冰霜，和刚刚判若两人。

“没……没有。”一个年轻男人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是看上哪个年轻美人了吧？”

“当然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那几个新来小修女的眼神儿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院长停了一阵，冷笑一声继续说下去，“嫌我老了倒也无所谓，不过你要是敢招惹那些人，还是想想自己的前程。”

“我没有……”男人惧怕得仿佛快哭了。

“好了好了，我的宝贝，用不着紧张成那样。” 一阵沉默之后，院长重新用温存的语气安慰着自己年轻的情人，“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你也太胆小了。”

“嗯。”

“晨祷快开始了，你得赶紧走，教堂司事会照例带你出去。”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只有“逃跑”一个念头。我像猫咪一样轻巧地溜到楼梯口，正庆幸自己身手敏捷，却和教堂司事撞了个满怀。那是个刻薄肥胖的女人，在这里颇受院长信赖。这个时候撞上她让我恐惧得如同见了鬼。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满腹狐疑地质问我。

“我……一只猫叼走了我的袜子，我追它的时候迷了路。”我并不指望这样不着调的谎话能蒙混过去，所以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