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11章 第十章

国王陛下要回来了，城堡里立刻热闹起来。夏洛特王后和安妮长公主忙着张罗接驾的一应准备，侍从宫女们依照吩咐，认认真真打扫城堡中的每个角落，准备崭新的桌布，把精致的金银餐具擦得闪亮。我很喜欢这种忙乱嘈杂，因为可以趁机去各种平时禁足的地方闲逛。听说安德烈他们也要跟着国王陛下一行人回来，这个消息让我喜出望外。夏洛特王后为我置办了一身新的行头，穿上以后瞬间觉得自己变美了不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给他看。

“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谁？”一位陌生的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悄悄问身边的小宫女。

“嘘！小声点，给王后陛下听见是要生气的。”她悄悄对我耳语，“那是伊莎贝尔小姐，国王陛下的新宠。不过在王后身边这可是禁忌的话题，你可千万小心。”

“知道了。”我拖着长声回答着。

伊莎贝尔小姐卑贱的出身让人不齿，却美貌惊人。高挑的身段玲珑有致，乌黑油亮的秀发梳成繁复美丽的发辫，每根发辫上都点缀着一颗滚圆的珍珠。完美的蛋形脸上，黑亮水润的杏眼顾盼生辉。很难判断她的年纪，论风姿应当是二十五六的少妇，但皮肤却娇嫩水灵如少女一般。她不需要怎么卖力讨好，只需一招手，或者一丝浅笑就能让男人服服帖帖。她成为在场女人们的公敌，贵妇们举着为王后陛下打抱不平的正义旗帜纷纷对她摆足了架子，只是不知道在国王面前她们是否还能表现得如此仗义。虽然我情感上完全是站在夏洛特王后一边，却不由得被她的美貌和媚态所吸引。我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盯着她看，她身上那种被贵妇们切齿痛恨的“妖气”在我看来倒是她除了美貌以外最吸引人的地方。

突然间好像有个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滚到离我不远的地方，仔细一看，是一枚用钻石和红蓝宝石镶嵌的花束形胸针，繁茂的枝叶部分则是纯金打造。我弯腰捡起来托在手心里，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举手递给她。她俯下身向我微微一笑，我闻到令人舒心愉悦的玫瑰花香，和很多贵妇身上混着体味的浓郁麝香味截然不同。

“小姐……您的胸针……”在她的凝视下，我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出几个字。

“哦，这东西对我来说很宝贵，如果丢了就糟糕了。可爱的小姑娘，谢谢。”说完她居然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被一位绝世美女夸赞可爱并亲吻让我着实受宠若惊。

“你叫什么，小可爱？”

“克洛蒂尔德。”我垂下眼不无自卑地说，“不过我一点也不可爱。”

“怎么会呢？你太不自信了。”

“自信也没有用，我知道自己很难看，和可爱完全不沾边。”

“你的五官很端正，皮肤也很白皙，头发我看以后说不定会变成漂亮的金红色。”她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看这里，别苦着脸，试着露出微笑……不不不，不是这样皮笑肉不笑，要发自内心的微笑，想想美妙的事情……对，就是这样。”也许是因为有美人在一边教导的缘故，我总算找到一个自认为有些可爱的微笑瞬间。

“看，你不是很可爱吗？以后要养成微笑的习惯，多多对着镜子练练，你会越变越美的。”

她说得我心花怒放，跃跃欲试。不过这种心潮澎湃却被一个上了年纪的侍从女官简单粗暴地打断，她板着脸站在我旁边告诉我王后陛下在找我。为了表明忠于王后的立场，我只好跟着女官走开，一路上被严厉教育以后不得和那种女人接近。

安德烈的归来让我很开心，但他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不仅消瘦得厉害，更吓人的是他流露出的前所未有的安详淡漠，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看来那位所谓的名医没能妙手回春治愈他的病。他会死吗？这个可怕的念头闪现的一瞬间便被我厌恶地摒弃了。不，他还那么年轻，一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天都去城堡的小教堂里为他祈祷。对于既不虔诚又有些自私的我来说，这是头一次。除去是美少年这一条，他是唯一把我当做朋友看待的人，对于饱受周遭人漠视和鄙夷的我来说弥足珍贵。如果我有值钱的珠宝，定会毫不吝惜地向神奉上，以确保祈祷灵验。可我几乎一无所有，从前的好东西悉数被夺走，思来想去，只有不久前祖父给的那枚金苏勒德斯。记得祖父说过，那玩意儿很值钱。我兴冲冲地找出来，奉到神龛上，向圣母反复诉说自己的祈求。

那样自由的日子并没维持多久，国王陛下驾到让城堡里生活节奏紧张有序起来。走在朝觐的队伍里，我见到了国王路易的本尊。他头戴金冠，手握权杖，穿着华丽的宝石蓝丝质长袍，上面满缀金线绣制的鸢尾花【1】。也许是长期习惯于阴沉着脸，他表情干巴巴没有一丝笑容，在长鼻子的映衬下，那双眼睛越发显得凶恶狡黠，仿佛目空一切，却又时时刻刻用忧惧和不信任的眼光审视着所有的人。传说近些年来国王陛下越发多疑，总是猜忌那些领主们谋划叛乱，不断加强身边的防卫，就连自己的饭食都要再三试验后才会享用，行踪也成了王国的机密。我只默默希望能顺利熬过去而不引起他的注意，这个对于我这样的小人儿来说并不是难事，只要闭上嘴混在人群中，耐着性子等着结束就行。不过习惯了在温柔敦厚的夏洛特王后身边之后，在这位国王身边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伊莎贝尔小姐，她像一株挺秀的百合般优雅地站在国王的御座附近，又巧妙地保持了距离以免太过招摇。真是百看不厌的美人啊！一丝崇拜的傻笑在我唇边泛起，但是想想夏洛特王后那忧伤落寂的神情，我又有了负罪感。不过平心而论，伊莎贝尔小姐对我的吸引力要更大一些。看来我果然是个没什么正义感，外貌至上的浅薄家伙。凭借一连串胡思乱想，我总算挨过了那艰难无聊的时光。

在烛光中我无奈地看着自己双颊上弥漫的棕色雀斑，虽然按照伊莎贝尔小姐教的方法经常练习微笑，却仍然改变不了自己难看这一事实，只好退而求其次，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尖嘴猴腮，脸蛋能稍微圆润一点，或许看起来会漂亮一些。我对着镜子微微鼓起腮帮子，可那样子却显得格外滑稽可笑，我懊恼地把镜子撇在一边，暗自下定决心今后要更加努力地吃东西。

【1】金色鸢尾图案是象征法国王室的重要寓意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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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