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路青山外 第19章 第 19 章

且说顾家此代家主顾行之刚送走了柳风李雁二人，回到起居之出查看自己外出所需要的物什，再一次用“历代家主年满十六均独立游学”的常例委婉拒绝管家派人跟着的建议，焚香净手后端坐案前抚琴，初时铮铮数点，抬眼轻瞥院中松针一瞬，指尖不停拨弦，粗听凌乱，细品则缓急轻重自有章法，洒脱随意不逾矩……人已是沉浸在琴中了。

管家俯身退出去，没多久又进了来。闻见琴声回环，像是飞鸟盘桓等待，于是低声回报：“柳小姐和李公子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另一位小姐。”

飞鸟暂停于树梢。顾行之略略收拾一下自己，移步前厅，管家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前厅中小丫鬟正在上茶，李雁端坐，容小丫鬟将茶放在手边小几上，柳风接过茶水扬起一张笑脸将小丫鬟再次夸得面颊通红，另一位没见过的姑娘身着青衫，长发高束，系以红绳，此时正微微点头，脑后长发随其动作轻轻滑至肩上身前。那姑娘面容柔美，笑容温婉，如暖煦中杨柳照水，宁静安和。对小丫鬟点头致谢且如此，平日又如何呢？

顾行之暗自思索时已踏入厅中，笑容十分客套：“原想二位若行得慢些，没准顾某前往江南时还会有缘再碰上二位，只是没想到这缘分来得如此快法。”说着目光转向那位没见过的姑娘，“不知这位……？”

他们三人看见他来时便已纷纷站起相迎，听他这么一问，柳风笑弯了眼睛道：“我也没想到缘分来得如此快，出门时正巧遇见我家小妹学成下山，她有事寻你，我便再陪她一起来。”又拱手道：“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小女玉梓瑶，见过顾公子。”玉梓瑶看着温婉，却是随柳风如江湖人一般爽利地拱手，“听闻早年家母青玉从青山回乡，多蒙贵府一路照顾。今日梓瑶特来致谢，若公子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玉梓瑶见顾行之眉眼清俊，行止间有松柏之姿，瞬间联想到在顾家外远观的那几株老松，想来顾行之家学如此，突然增了几分好感。又看他年纪应与自己相仿，虽身着宝蓝素衣，有隐然世外之感，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被压制的无奈，所以玉梓瑶问他有何心愿，她不妨替他完成，以谢当年之恩。

顾行之却摆手：“我闲着无事，打扰倒是没有。只是一来并非顾某送令堂回乡，二来家父也未曾提及，玉姑娘的谢意，顾家不敢受。”

不是顾家？

玉梓瑶面露疑惑。

柳风一愣后再开口：“顾小子，你家在北方，应该听说过青山门。”

“是，青山门寒冰诀百年鼎盛，顾某所习顾家琴亦有武学于其中，又同处北地，自然听说过青山门。”接着把话转回玉梓瑶身上，“这位玉姑娘身上寒气重重，想来是青山弟子？”

“是。”玉梓瑶道，“家母早年逢难，有幸为前代掌门所救，收养数年，直到十八年前找到亲朋，才回的江南。梓瑶下山时得知家母当年回江南时曾受前代掌门之友照顾一路，那位恩人也擅琴，梓瑶便想到了顾家。”

顾行之一叹：“若是十八年前，你是真谢错了人。”

原来顾行之今年也才年方十六，十八年前，顾老家主前往西南山中拜访当地琴家，也因此结识顾行之的母亲李潆阳，二人在西南游历了一段时间才回的顾家，不可能在那时自青山送青玉回江南，而且顾家几代单传，顾老家主也没有其他亲戚以顾家之名帮助青玉，所以玉梓瑶找错了人。

顾行之继续说：“姑娘的恩人既是琴家，如果知道他的琴音，便不难找这个人。因为琴家之所以成名，皆是各有特点，比如我顾家琴乃武学，母家李家琴音如飞鸟，江南双琴都为温婉一系却有不同，可惜玉家琴在三十年前已成绝响，顾某是听不到了……”

“绝响？”

“绝响？”

“绝响？”

柳风李雁玉梓瑶三人异口同声，出口之后又互相看了一眼。

玉梓瑶所说的“绝响”带着震惊，因为十一年内不得母亲消息，此时听闻“绝响”二字，初时心里一惊，以为不测，但一想“三十年前”，那时母亲在青山更名青玉，想来在那之后除了亲近的人，再没人知道玉家阿仪仍然在世？母亲为何要隐藏身份，在旁人面前只以青山养女青玉自居？

柳风的“绝响”二字带着淡淡的嘲讽，只是瞥了一眼玉梓瑶，又看了一眼李雁的神色，把这个嘲讽收了回去。心想待会可推说为自己母亲可奏玉家琴便能搪塞过去。

李雁则是轻念“绝响”二字，带着一丝疑问，像是在问是否真的成了绝响。

这三人异口同声，各怀心思，又小心掩藏内心真实想法，虽不清楚是什么，但似乎很有意思。顾行之看破不说穿，只是感叹：“是啊，绝响。三十年前玉羌前辈与妻子女儿受邀游历北地，不料惨遭毒手，江南玉家就此灭门。虽说杨家琴音与玉家琴有几分相似，到底还是听不到玉家琴了。”

玉梓瑶朝顾行之一望，受邀？惨遭毒手？谁的邀？又是谁的毒手？琴家成名，往往几代单传，人丁稀少，又不会轻易收徒，因此，杀害玉羌一家便是要玉家灭门，谁与玉家有如此深仇大恨？

有心再问，奈何自己不好说破自己就是玉家阿仪的女儿，也就无从解释为何会对玉家的情况如此在意，更何况李雁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没弄清楚……玉梓瑶朝柳风望了一眼。

柳风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转回最初的话题：“这么说，若能知道琴音，你便能知道那人是谁？”

“至少能知道是哪一方琴师。”顾行之应得笃定，望向玉梓瑶。

玉梓瑶苦笑：“梓瑶只知道那人是去拜访杨家琴的，因此顺路照顾家母，至于他的琴音……”

柳风打断：“我可以。”

“你？”

剩下四人，包括顾家管家都惊讶地看向柳风。

生性好动，只爱习武的柳风会琴？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