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将元仲华处的府库所抄的财物分成三份,一份给乐安公主做嫁妆,一份给高延宗建府,一份留给哥哥幼子高绍信。
晚间高延宗缠着高洋讲战场上的事不肯走,高洋为支开他就说:“你马上十二岁了,下次打仗就带你去。”
“真的?”高延宗高兴地跳到高洋肚子上,抱着高洋叫阿叔,高洋笑说:“你今晚回去想想要封什么王,无官无品的可不带你。”
“嗯!”高延宗跳下阶,舞着两只手像小鸟一样飞出去了。
高洋起身轻轻走到后殿,李祖娥已经躺着了,高洋在榻前坐下,“你睡了?”
李祖娥坐起身,抹抹眼,“没有。”
高洋握住她的手,探头问:“你哭了?”
“没有。”
“还没有呢!你看那李昌仪多会应变,你怎么就那么认真老实,人说你就信?我说要她,你脸色都变了?一点子诚府没有。”
李祖娥低着头,“你说的话我如何不信?”
“你也不是小气善妒的人啊!就算是真的也不用在意吧!”
李祖娥抬起头,“不行,她不行,我在意,因为她是我堂姐,曾经还是你哥哥的女人。”
“这有什么?”高洋不解。
“从小家中人就说她聪明能干,有眼色会讨人喜欢,现在连你也这么说!我再大度也不想当个笨人!”李祖娥委曲道。
高洋笑了,“我知道了.”说着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我俩都是老实的笨人,不如兄弟姊妹们聪明。”
李祖娥被他逗笑了,“你们兄弟是不是老实笨人我不知道,不过嫂嫂真是个老实人,她也是无心的,你别难为她了。”
高洋听了没做声,李祖娥轻推了他一下,高洋说:“我知道了,不说外人了。”拉着李祖娥一起躺下。
第二天,高廷宗一大早就跑到高洋面前说:“阿叔我想了一夜呢,我要在长安当个冲天王!”
高洋喜说,“好孩子,有志气!”转而又忧上心头,“自己能有关中封王的一天吗?或者将来太子能有那一天吗?”
“阿叔你怎么了?”高延宗见高洋神色变了。
李祖娥从内间出来,“你这孩子,长安在那里?不怪你阿叔生气,快去吃饭吃了饭上学宫去。”
高洋回过神,向高廷宗说:“阿叔没生气,阿叔很高兴,太子不如你啊!”高延宗眨眨眼,“阿兄读书举一反三,下笔引经据典,胜我百倍!先生们都喜欢他。”
李祖娥知道高洋嫌儿子文弱,让人带了高延宗下去,自己与高洋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立太子有些早了,殷儿那时还小不知贤愚,这几年后宫多有生子,等孩子们大了未尝没有长进的。”
高洋看着李祖娥,沉声道:“你又说傻话了,立国以长以嫡,就是长进,也是绍德长进了。人嘛都是会成长的,经过的事多了,自然就好了。”
“你当真这么想?”李祖娥不确定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啊!你当真不在乎殷儿的太子之位?”
李祖娥思量了一会儿,由衷道:“我在乎咱们一家人,但是我也知道春秋大义,所以也不得不在乎大齐的江山高家的社稷。”
高洋点头,“你我夫妻同心同意就好。”
翌日高洋在学宫召集学士礼官讲习《孝经》,朝臣们多坐而养神,诸子因高洋在场,不敢游神肃然专听,只有高殷不但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记录在案,不以为枯燥反而乐在其中收益良多。
高洋对他道:“你听他们讲了这么久,有什么要问的吗?”
高殷郑重地向国子助教许散愁请教:“我闻先生花甲之年未有妻妾仆从,敢问先生人生在世何以立身?何以自资?”
许散愁起身回道:“殿下,在臣青年的时候,从不沾染男女情事,专心研读经史。因为臣相信读书越多心中所思就越多,不会被世俗喜好所左右,无论世间多少变化,臣衷心信奉图书经典,不知衰老将要到来,这是我平生之抱负。”
高殷听了敬佩道:“颜回藏在屋中号称贞节,柳下惠坐怀不乱,我看他们都不如先生,初心如一白首不娶。”
高洋不可置否,“这世上没娶妻要读书的不是他一个,我也向刘侍中请教一下?”
刘义隆起身行礼,“陛下,臣是凡夫俗子爱欲之心从不曾断,只因德薄力小不能避免房闱嬖情以至于争风起祸,到时妻妾儿女血亲仇隙,所以没有成家。臣曾在彭城自耕自食,朝夕之间不过两陇地罢了,日月易逝春种秋收能蔽体裹腹此生足矣。”
高洋赞说:“这是百姓士民的真心话。”又指着身后侍立的拓跋焘说:“桃枝,他们是读书人不娶妻,你是武人不娶妻,咱大齐文武兼备,你也跟太子说说!”
拓跋焘下意识看了刘义隆一眼,对高洋道:“陛下不知,臣十六岁北上跟随神武皇帝在此之前臣也生长在彭城,前魏彭城宋王与兰陵长公主夫妻闲隙家无宁日,公主杀妾除胎,宋王殴主杀子,婴孩都死于父母之仇,我都是亲眼见的,彭城先属南朝有民谣“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
刘义隆听到这里只觉得心痛如绞拿着笏板挡住了脸,高洋也心有所感沉思不语。
拓跋焘看着阶下的刘珉,心想,好车儿前生至亲负你,血亲杀你,连我也欺你,今生今世我就守着你,再不让人伤你,如实言道:“臣不才一介武夫此生只希望兄弟和睦生长一处,若有妻妾儿女怕要分家,臣舍不得刘大人。”
高洋听到这里笑了,点头道:“你这话也对,只是有些孩子气。”转头对高殷说:“你把这三人的话记下来,回去好好想想人生之道。”
高殷回宫认真思考了一夜,第二天向高洋禀明,“儿臣觉得刘侍中与刘都督都是被人事所感,情事所惧,并不是真的坚贞自守,所以儿臣还是赞同许先生的人生之道,以人有限之力于经国之大道。”
高洋闻言怒而拍案,指着高殷问:“你是什么人?”
“儿臣……”高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是太子,还会是天子,你是人事之主,你在情事之中,你坚贞自守什么?你是经学先生世外闲人吗?”高洋质问。
高殷慌忙跪下,“儿臣失言少学,惹父亲生气。”
高洋看着眼前温裕的儿子,冷道:“你起来吧,剑非饮血不开其锋,人非历事不堕其志,明日你跟我去刑部。”
高殷忐忑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