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苑一手提了三四个饭盒,另一只手提着两杯奶茶,沿着螺旋的向下阶梯往底层走去。这里是城市的政府公济区,聚集着一大群无业游民,在螺旋排列的大量房屋中繁衍生息。旁边钢筋水泥的建筑直伸向天空,灰黑的墙壁被五颜六色的涂鸦掩盖,是草莽中生长出的野性的艺术之花。
有戴着头盔绑着护手的低年级学生一边踩着滑板吹着口哨嬉笑着穿过步行窄街,不是冰冷的城市数据流,而是活生生的鲜活生命。越往深处紫藤花在墙头缝隙间漫延,梦幻的烟紫色低垂成迷蒙的幕帘。傅兰苑在街道的最深处停下,敲响用油性笔写着“P711”牌子的门。
“电子锁坏了,你直接拉门进来。”带着少许沙哑味的女音从房间内传来。傅兰苑拉开门直接走进去,把外卖放在茶几上。靠近窗户的地方坐着一个染着非主流灰发的少女,高中生的模样,左耳扎了一只银色的玫瑰纹样耳钉,附近普高黑白色的校服草率地套在身上,配上她那张冷色的脸完全是一整个黑白双煞。少女依旧面对着四五个计算机屏幕,纤长的手指不断在加长的高级键盘上敲打,延伸出的不同颜色的数据线纠缠乱成一团,几乎看不清底下地板原本的颜色。
“怎么不去叫维修。”傅兰苑拆开可降解生物塑料 袋的结,把饭盒一个个摆出来。“万一来坏人了怎么办?
“谁会来抢我的屋子,而且这一屋子没备被别人看到就更不好了。”少女依旧没回头。“你居然真的买关东煮啦?”
“还看什么,关东煮都给你买了,快过来吃饭”。傅兰苑叹了一口气。“天天的着电脑眼睛不累吗?”
少女听见这句话才慢慢转过来,磨磨蹭蹭地拿起筷子夹了些土豆丝伴着白米饭吃了。她一边吃饭一边把奶茶上附的打印签翻过来看。”多肉葡萄芝士?三分糖?做成冰沙了啊…”
“是按你上次说的话买的。傅兰苑也开始吃饭。“你还考高考吗?”
“看情况吧。”少女含糊不清地回答。“我都一年没回学校上课了。”
“我最近接到了一个兼职,做模特的。”傅兰苑没多问。“西旬,你要不要也试试?虽然你可能不太感兴趣取。
“我的生命在网路上。”西旬,开玩笑道。“不过恭喜你,努力成为No.1的模特吧!”
“No.1的葬爱”。
“你怎么还提这茬…”
那是西旬最后一次见到傅兰苑。
“门牌号P711…教官,是这个对吧?”
塞蒂尔克站在门前简单核对了一下信息。被喊做教官的俄罗斯女孩含着桔子味的棒棒糖,冰蓝色的眼睛没有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他的身躯微微一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抬手开始机械般地敲门。
塞蒂尔克·威格,在二十岁的时候在ICN的德国柏林处,兴致冲冲地宣势加入ICN的网路安全局,还沉溺在加入英雄组织的兴奋感中,就被无情地调到了东亚分部,分配到了传说中的魔鬼教官阿塔妮娅·安谢卡夫娜·波里斯底卡的手下,从此开始生不如死的实习生涯。
得知他要被调往东亚分局时,同期入局的朋友莫利大力拍着他的肩,按着胸口发神经说一定会替他点蜡。现在他才知道所言不需,甚至更过份。
比如说...让学员一徒手对五十个安保机器人,比如说,十个小时不休息监视网路,比如说像现在,让学员一个人去解决网路犯罪的相关事件。
“请问有什么事?”门被推开半边,露出一个女孩漂亮但冷气的脸。她好像是混血,全身的皮肤乃瞳色都是一派淡色。
“你好我是ICN的专员塞蒂尔克·威格…”身后独属教官的冷淡视线让他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请问你是...西小姐吗?”
“是。”西旬面色没有一点变化。“什么事?”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就在这说可以吗?”西旬,早有些警觉,眼中有戒备之色。
“当然可以...请问你认识傅小姐吗?傅南苑?”
“唉?”西旬愣住了。虽然这个专员也太好说话了…但为什么要问傅兰苑的事?“等,等一下,兰苑她是…出事了?”
她知道自己的话问得傻极了。越过塞蒂尔克的肩膀,她看见穿着白纱裙的女孩无所事事地含看棒棒糖靠在墙上,偶尔眼神瞟过来一眼,像是上司的身份。
“嗯…她是出了点事...”他知道这种连ICN都找上门的事隐瞒不了人。“上次你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好像是中午,她给我带午饭。”她松了一吃气,另一种情绪又被调动起来。“她到底怎么了...”
“她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西旬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否定了。“她究竟是...”
“你知道她是血奴案的受害者吗?”
不拖泥带水不带感情的女音响起,刚才那位上司样的女孩已经走过来,依旧是冷漠。“站一边去。”
寨蒂尔克灰溜溜地站到一边。西旬这才看清女孩的容颜。女孩的脸蛋像是雪堆砌成的,精致到有些雕琢过头感,安静得不食人间烟火。白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有曲折的孤度,堪比所罗门的宝藏。
但她来不及惊叹,忧愁感先漫延了上来。“血奴,那不是...我没想到过...”
“好了,没有要问的事了吧?”此时的阿塔妮娅简直像AI样冰冷。
“我…我还有问题。西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钳制住了,不顺畅。“她是不是…已经…”
“早上在世贸大厦下发现了她的尸体,自杀,很多人都看见了。”
“她为什么会自杀…”她的声音带上抽泣,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怎么会…”
“血奴案发后有人恶意引导谣言中伤受害者,她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会这样…”西旬几乎半跪在了地上,神色是一片悲哀,眼泪从指缝中止不住的流下。这机成了一幅奇妙的景象,依旧冷静的阿塔妮娅如同神话中骑着马送上死亡的无头骑士,西旬就像被告知死亡通碟的行将就木之人。
“为什么要找我?”西旬闭上眼,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在遗书中提到了你”。像是被西旬影响,她的声音掺来了不经意的颤抖。“她说她担心你,说你是她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沉默。
黄昏暖色的光影,野兽派的色调,混杂在背景音中无法压抑的哭泣。
阿塔妮娅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转过身要走,却又听见了一句让她无比在意的话。
“你们抓到人了吗?”
“还没有,正在调查中”。
她正要再次迈开腿,最后一句话让她彻底顿住了。
“你们需要华国No.1的黑客帮忙查IP吗?
“什么?”
她终于转过了头,分明是惊讶的神色。
“我说,你们需要华国No.1的黑客查IP吗?”
世贸大厦的周围已经用隔离光幕隔开。阿塔妮娅替她刷了权限卡进入现场。因为ICN提前接手了案件的缘故,现场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在附近忙碌。他正在采样沾了血液的尘土,这些都会被做为证据保存。
“看一看就是了,没什么好说的。”阿塔妮娅看见西旬的面色苍白,抬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西旬摇头,态度很固执。那个着白大褂的男子拿着证物袋走过来。他一副过分斯斯文文的模样,戴了一幅带链的金丝眼镜,眉目有几分阴柔之气。“不是上次现场全机械覆盖化的提案已经过了吗,怎么还要人工勘查。”
“之前发生的塞博犯罪事件,忘了啊?全机械覆盖等下辈子吧。”阿塔妮娅啧了一声。“这位是梁孟堂,是后勤部的人员。”
“你好。”他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你是西旬对吧?部长有告知我。”
“幸会。”西旬撇见他纤瘦的手腕上纹着一枝绀色的花,纠缠着延伸的模样,不过很快没入袖口消失了。
阿塔妮娅突然按住了耳畔的联络器,皱起了眉头,好像在与什么人交谈。“孟堂,你带西旬看完现场后就去安全屋,有加急警报我必须过去。”
她这一来一走步伐匆匆。梁盂堂不得不感叹。“又有赛博犯罪了…这还有完没完。”
“最近这类事情很多吗?”
“是很多,你脸色不是很好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收起证物袋。“你还有什么要看的吗?没有了就去安全屋了。”
“有一件事,稍微等我一下。”
西旬的眼角泛起点水光,低头做出祈祷的姿式。
傅兰苑信基督,西旬有时会听她念叨,此时去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祈祷词,只得静默了一会儿,与天地融成灰黑的剪影。
“从发报告当天开始还是正向舆论,在半个小时候负面舆论陡升,最早的记录已经追踪不到,就算追踪到了也无法查出IP。”
塞蒂尔克翻过一页PPT,沉声说道。
“那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西旬披着厚浴巾,手中捧着刚冲好的速溶咖啡,专注着盯着被当做投影屏的酒店墙壁。
“从ICN截入案件后对方就放弃了舆论引导,看似是消停了。”
“只死了傅兰苑一个人?”西旬低下头摊开手掌,掌心被烫得有些发红。再次说出这个名字时她的心还是疼到发紧。
“目前来看是。”塞蒂尔克烦躁地抓了抓淡棕色的半长发。“她是最早把血奴信息透露给警方的人,同时也是警方的眼线…”
“会是报仇吗?”一直没出声的梁孟堂开口说道。
“问题就来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因网络暴为被逼自杀…这是因人而异。”一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军官接话道,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俞维扬”三个字。
“血奴案的涉案人员不具备引导这么大的舆论的能力。”西旬终于又开了口,声音更沙了。“血奴是用的最原始的传销方式,也就是杀猪盘,另一种官方说法叫庞氏骗局。可大面积全网式的舆论引导,是有专业人士参与吧。”
“那怎么办?网路背后狗都能披上人皮,你要怎么把他揪出来?”俞维扬的娃娃脸转向她。他的下巴处有一道浅淡的勾,在灯光下很是明显。
“那就布局。”西旬移开视线。“假装已经结案。不,这不行示,大假了…他会不会是想专门让ICN入局?我知道是我阴谋论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抹黑ICN...”
俞维扬的话音未落,塞蒂尔克的声音就向起来。
“不...没有阴谋论...已经出现关于ICN的负面舆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