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这仙贝好辣 第6章 八岁的勇敢

回忆的冲击感太强，余辛扬仿佛回到那片长着鸢尾花的土地，站在那个堆砌不久的坟墓前，山茶花的幽香令他感到恐惧。

那是爷爷的墓，墓碑上写着名字——木华。

可是为什么他害怕面对爷爷的墓？为什么这次回去没有祭拜爷爷？

木西..木西呢？

脚边的鸢尾花忽然开始疯狂生长，湮没坟墓和山茶花，余辛扬感到窒息，他看不清紫色的残影里藏着什么。

耳边传来呼唤声：—辛扬！余辛扬！

睁眼，面前站着的是八岁的木西，个头小小的，留着男生一样的寸头，眼神动作活像个小混混。

她俯视着他，问：“你坐这儿干嘛？”

余辛扬低头，瞧见自己满身灰尘，手里还攥着一包捏碎的小浣熊，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嘴里说不出一个字。

看到他脸上带着的红掌印子，眼眶还兜着没掉出来的眼泪，木西一下就明白了。

“他们又抢你东西了是吧？”

木西扭头，瞪向大马路上嬉笑的三人——是四年级的三个坏学生，周一常驻升旗台挨骂的典型例子。

倏地其中一个回头，朝他们做了个嘲讽的鬼脸，气得木西紧皱眉头。

“我帮你抢回来！”木西扔下这句话，书包一撂就跑过去追人。

等到余辛扬好不容易回过神，嘴边的“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木西已经抄近路拦住那三人。

只听到她大喊：“你们仨！把东西还来！”

原来八岁的她已经如此勇敢。

领头的学生停下，眼神满是不屑，嗤笑道：“哟~这不是二年级的小垃圾吗？”

听着那个刺耳的外号，余辛扬心里窜出股怒气。

但木西并没急着回嘴，不慌不忙地缓了几口气，然后撸起袖子叉腰仰头道：“垃圾能考全校第一，你连垃圾都不如。”

“你...！”

领头学生冷哼一声，“考第一又怎样，你爹妈还不是死...啊！”

一声嚎叫响彻马路两边，木西的拳头用力打在他脸上，带着十足的怒气。

“臭垃圾！你敢打我！”

领头学生叫嚣着，一巴掌扇在木西脸上，余辛扬看得怒火直冒，想冲过去却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

只见木西舌头拱两下脸颊，随手掏出削铅笔的小绿刀，冷冷道：“我不喜欢听狗叫，赶紧把抢的东西还来！”

“嘁，你凭什么？”

“你都管我叫垃圾了，还问我凭什么？”说话间，木西将绿色的小刀在他们面前打开指向他们。

旁边的两人往领头学生身后躲了躲，有些露怯道：“阳哥，她带了削笔刀...”

领头学生咬牙，心道他又不瞎，当然看得见那把刀。

由不得他不害怕，木西之所以被叫做“小垃圾”，起因于一年前的“意外”。

某个午休的日子，很多学生看见站在一年级教室门口的木西，手拿着染血的削笔小刀，而她旁边的女生哭得很凶，手上正在流血，远远看去，浓稠的红色液体下翻出了白花花的肉。

当时很多学生都被吓到，只有木西全程面无表情。

后来这事儿校长亲自给了结论：是意外。

但整座小学都传遍了，大家都说是那个女生用木西爸妈的事嘲笑她，所以被她故意划伤的。

也是从那以后，暗地里大家开始管木西叫小垃圾——没爹妈的垃圾，会用刀划人的垃圾。

没人敢再提木西爸妈的事，但也没人再愿意和她一起玩儿，除了沉默寡言的余辛扬。

瞧着反光的刀片，领头学生有些发怵，他刚才只是一时气急上头，才提到她爸妈的事情，眼前这个疯丫头，可是真的敢用刀划人的。

他咽了咽口水，将旁边两人手里的卡片凑起来，一股子扔到过来，边跑边喊道：“我不跟垃圾计较！”

眨眼已跑出百米远。

目睹整件事结束，余辛扬的身体才终于能活动起来，他提着包迅速赶到。

微微颤抖着的手心疼地抚上木西被打的脸，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木西拉下他的手摊开，将一摞卡片放上去，笑得纯真干净，说：“喏，你的卡片抢回来了~走吧，请我吃零食吧！”

她伸出圆滚滚的左手，索要着报酬。

余辛扬擦掉泪，把卡片一股脑揣进书包，牵起那只稚嫩的小手，朝着小卖部走。

“好，随便你挑，想吃什么都可以。”他的语气极尽温柔。

“真的吗？！”木西显得很兴奋，短暂思考一下开口，“那我能多选几样带回家吗？”

“可以。”

“耶！余辛扬你真好！”

泥墙红砖的缝隙里，爬山虎肆意覆盖着老旧的小卖部，两个小小的身影钻进零食堆，在狭小的心室撒下种子。

手心的温暖逐渐消失不见，余辛扬再次被拽进黑暗的恐慌，他胡乱的在空气里抓着，鼻腔传来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新闻播报的声音。

“据...余辛扬...”

“余辛扬！”夹杂着木西的声音。

“再次入院....无缘比赛......”

“余辛扬你醒醒！”

是木西在喊他，他听到了。

抬眼，洁白的天花板和一张熟悉的脸。

“木西...”他的声音隔着氧气罩子。

木西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你终于醒了....”

“我昏过去了？”

“嗯，刚才你和许老师说着话突然就晕到了，幸好有老师帮忙，及时把你送来了医院。”

“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行，所以你和老师说什么了？为什么会昏倒？”

“我们...谈到了爷爷的事...”他说得很小心，每说一个字都观察着木西的表情。

木西眨了下眼，语气淡然，“我没事了...”

话虽如此，余辛扬却听得出她掩藏起来的难过，急忙岔开话题：“对了，等我好了我们一起玩一圈再回家吧？”

“你想去哪儿玩？”

“长城、**、看升旗...都去一次吧，我们一起。”

“嗯，一起去。”

因为检查无异常，余辛扬第二天便出院了。

第三天凌晨四点，他和木西站在了**广场，身边挤满了来看升旗的人。

护旗方队整齐划一走出来的时候，四周响起一片赞叹声，照片定格下他们的每一步。

四点五十二分，国歌响彻广场，鲜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黄色的五角星洒下神圣的光，照亮天际。

之后两人排队进入**，沿着故宫的红墙攀上长城，走下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太阳正好西沉。

第四天，余辛扬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过了，吃完早饭后两人再次出发开始攻略北京被推荐的各个景点，整整三天，直到玩到精疲力尽才结束。

第八天上午九点，终于登上回程的飞机，在响起遮光板关闭的通知之前，他们已经睡着了。

到家没歇多久，收割机的声音已经响彻整片田野，预示着丰收的九月来临。

上午，木西和余辛扬一起收割稻谷，下午，木西就回家做饭。

黄昏最后一片彩霞褪色前，木西会站在院坝的小树苗旁边喊：“余辛扬！回家吃饭了~”

这是劳累一天后余辛扬最大的慰藉。

就好像回到六年级的那个下午，只要他一回头，木西就站在光影之下等他。

这段时间他不再做噩梦，早上醒来的时间也不再是天没大亮的情况。

恍惚的感觉也没有再出现，木西说这都是他的病即将痊愈的征兆。

但其实他并不在乎病好与否，只要呆着这里，这里有木西就很好。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眼瞅着就要到月底。

月底最后一天是木西的生日，余辛扬一直记着的，这是时隔多年以来陪她过得第一个生日。

他在筹划着给她一个难忘的生日，想给她一个惊喜。

但她其实早就看穿。

看着日历上逐渐逼近的日子，再结合余辛扬这段时间时不时的异常举动，问他也是支支吾吾的，她不用猜也知道和生日有关。

不过他没说，她也就装作不知。

他想做，她便等。

田地里最后一根稻草被烧成灰烬的当天夜里，余辛扬带着笑入睡了，而木西闭着眼清醒到天明。

九月三十号当天。

听到余辛扬蹑手蹑脚地起床的声音消失在门后，木西看了眼时间，八点。

回来两月有余的这段日子，余辛扬起得越来越晚，她暗自感到欣慰。

等到楼下响起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她才姗姗起床，佯装不知朝楼下喊：“余辛扬~你要去哪儿？”

“拿快递，你有就发给我，我一起带回来~”

他嘴角压着的笑意被她一丝不漏地捕捉在眼底。

“没有，那你注意安全~”木西微笑着挥手，继而补充道：“早去早回。”

他点点头，后视镜反射出的灿烂笑容随着车子扬长而去。

晌午时分，餐桌上的菜一盘盘递增，最后只空出中间的位置在等着什么。

可直到天黑，桌子中央那圆圆的空缺也没能填满。

晚风过，凉意生；光秃秃的稻田再掀不起谷浪，只余下空旷与孤寂作伴。

客厅的智能钟传来报时声：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整。

木西一言不发地坐在门口，望着九安桥一次次亮起车灯又一次次从她面前路过，一辆也没停下来。

她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