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莱温斯基 第8章 第 8 章

让我设想，在群星之中，有一颗星是指导着我的生命通过不可知的黑暗的。

他重新看着他的眼睛。

他却笑的越发张扬，那种没有声音的，但是畅快的快要飞跃一样的笑容。他从他的左耳尖看到右耳尖，事实上，江酹几乎没有看过他笑。这的确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不顾一切的解脱一般的笑容，像是从灵魂深处，从皮肤，从骨头与骨头之间的放纵。

虽然他不知道这一点来源于何处，但是他说实话，有点享受。

这样进行了三十秒之后，江酹才继续问他。

“笑什么？”他声音里透露出来令自己可怕的愉悦，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嘴角也没有收到该有的控制——它正在自动的上扬。

冷静些吧。他告诉自己。

李鹤的唇角已经不再发白，开始透出来一丝红润。

他喘着一丝的没有均匀过来的气息，眼睛直直的望向那双鹿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如果是湿漉漉的就更美了。

“我有说过是你组员吗？”

他温润的笑笑，让人几乎发觉不出来这里面的恶趣味。

“我没有同意啊江酹。”

不同于江酹的声音，李鹤的原音是比较清淡的，单是听着就好像海风吹过平静的海绵一样冷静，他的声音清润，像是他整个人给别人遥远的距离，听起来就规规矩矩的端正的声音，正像是打趣一样对着江酹说出来。

江酹愣了一下。

李鹤还是笑，不过是收敛了一些。一年零三个月之前，在燥热的夏日面前，他的影子从他的身下穿过，教官粗粗的声线喊过，于是一三排转过头。他面对着他，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视，令人恶心的热浪不断的冲击过来，将死的蝉鸣发散出卑微的求助声音，汗滴难堪的从脖颈流下来，他就这样不加掩饰的落在自己眼中。

那个时候的江酹，全然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他极擅长冷落别人，李鹤早早就发现了。他站在那里，像一轮向下的落日，凑近能闻到海水孤苦伶仃的味道，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但很熟悉，像是照镜子。

“别闹了。”江酹垂下来眼睛，看着条纹床单，像看着监狱一样绝望。

李鹤收起来笑容，脸上还是保持着温和，他轻轻的张开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逗你的。”

那双眼睛还是低沉下来，于是他继续说:“就当是还你救命恩了。”

江酹再次抬眼看他，突然很有攻击性的抬起眼皮，一种审视的感觉向着李鹤袭来，他无法认定为这是什么，不过它的主人也没有让它维持太久，噗嗤一声笑了。

“你他大爷的好装。”

“我装？”李鹤不可置信，伸出来一只手指指向自己。

见到他简直是出乎意料，听到他恶人先告状的低沉的声音，突然想要逗小猫小狗一样逗一逗。他认命的点点头，“我装。”

这样的一站一躺的姿势特别适合对视，“你常去那个地方？”李鹤问。

“去过几次。”

“......”

“做完实验抽烟找到的。”

“......”

他长得不像是抽烟的样子，大概是也没有见过几面，这种私人的习惯倒是不清楚，不过，李鹤努力在大脑里回忆，他时刻保持着对江酹的观察，但是，这种事情他却很有边界感。仿佛只是看着这样的天才就已经心满意足。

是吗？李鹤问自己。

江酹已经拖来了一个椅子坐下，手掏出来手机，开始玩些什么，不再关注着李鹤了。

李鹤瞥了一眼，消消乐。

“你怎么挖出来个死猫？”

江酹皱皱鼻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去。

“早发现了，之前有个土堆，正好今天做完实验没事就顺便看看。”

看看会专门佩戴小铲子吗？

李鹤咽了一口口水，很想告诉他那个地方是他的地盘，但是他却抑制住了这种感受，他心底里有一种漠然的暗示，那种从尾骨悄悄升起来的感觉，那种静谧的激动，促使着他不得不放肆的大笑。

躺了十分钟之后，李鹤的指尖从床上满满向着江酹的脑袋爬过去，到达之后他屈起手指，轻轻的点了点。

“走吗？”他向着右肩膀歪歪头，他另一只胳膊撑住，想要把自己抬起来。

“你等会儿，我去叫人。”江酹重新把他按回去，然后迈开腿，走向了另一侧，马上，他就把医生带回来了。

“好点了？”那人问。

李鹤点点头，眼睛却只是看着江酹。

离开校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李鹤感到肩膀一沉，他脑袋轻轻往后转，一瓶常温的饮料放在自己的脸上。

“椰子水。”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最近有暴雪......”

李鹤轻轻的“嗯”了一声，接过来椰子饮料。

他向上望着天空，已经出现了昏暗的紫色。

“这两天大概不能出门了。”李鹤喃喃自语，温润的椰子汁灌进他的喉咙，感觉像是枯萎的鲜花突然获得生命一样矫情。

他靠在校医院的门框上。

“为什么不出来？”江酹已经漫步到另一边的门框，拿着一瓶矿泉水。

李鹤听到声响轻微的转过头，只看见江酹懒散的垂下手臂，修长的手指勾着那瓶矿泉水瓶，那种阴郁因为光影的问题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整个人现在有一种费劲呼吸的拧巴感。

“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

李鹤楞楞的看着对面，互相的，那股在他身上的腐朽好像是突然消失一样，倏地变得活跃起来。他慌张的转回来头，在近乎午夜的夜晚，在校医院的白炽灯外，看着灰沉沉的影子和坚硬的石块之间的交错，看着发紫的悲伤夜空，你甚至可以逃出现实世界，从一杯浓缩的椰子里面窥见到真正的夏天的滋味。

一年零三个月前，在北吉仅剩下的最后夏日里，他的眼睛里都是江酹那种毫无斗志的却丝毫掌握全部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的高傲配得上多少实力来顶托，他就这样狂妄的存在于他的眼睛里，那么与众不同的，那么独一无二的。

甚至李鹤早在九月份，当江酹在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成为学习委员后，在群里最先找到的人是他，保持着善意的注视。

他在自己的备忘录写到:让这么狂妄高傲的人彻底消失……

那个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打在他所面对的比他高几厘米的后背上。

“一三排向后转！”

他听到了熟悉的感受在他心目中默默的响起。

会发生什么呢？

他喝着那瓶椰子饮料，想要冷却心中狂热的不知何物的推动。

十月的背叛夏日的小风吹过，扬起来面前人的刘海，他第一次看见那双明媚的小鹿一样的眼睛，在他想要杀掉江酹的那一刻，他又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笨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