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院中,叶婉灵揉着手腕,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祖母的屋子。
张嬷嬷陪在一旁,千恩万谢。
若非大小姐想着法的逗老夫人开心,转移注意力,又不停的按摩,就之前槐院那事,老夫人怕是得独自气个半宿,怎么可能这时候就能睡下。
“张嬷嬷您这说的,婉灵本就应该孝顺祖母,如何当得一句赞。反倒是嬷嬷您,婉灵才应该多谢您悉心照顾祖母。”
说着,叶婉灵郑重地给张嬷嬷行了一个礼。
张嬷嬷连忙侧身避过,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心里熨帖得不行。
别说张嬷嬷了,就是跟在叶婉灵身后的玉瓶,那也是眉眼弯弯。
她也不懂为什么,只是看到小姐对张嬷嬷那么尊重,心里就像是冒出糖丝儿一样的甜。
叶婉灵看着莫名喜滋滋的玉瓶,没忍住伸手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头。
待两人相携着回到柳院时,叶婉灵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踮起脚朝着前院方向瞧了两眼。
见冬梅、冬雨两个丫头带着一干下人迎了出来,才收回视线。
这情景,倒是与她首次回府时,所见之黑乎乎、静悄悄的柳院,截然不同。
叮嘱众人不可擅自议论今夜之事后,叶婉灵便让众人各自去休息了。
接着便唤了冬梅、冬雨两人进屋伺候。
这俩丫头,都将“欲言又止”四字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了,让她不禁也有点好奇。
殊不知,她的这个命令,让两个小丫头不知有多高兴。
她们也就刚来那一日,伺候小姐梳头才得以进了小姐屋子一次。
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小姐基本上只让玉瓶进屋伺候。
她们现在终于也有这个机会了!
一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
叶婉灵是进屋坐下后,才看到两个丫头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惊喜。
尤其是对方满脸的求任务求使唤,不禁好笑摇头。
她也不是故意冷落这两个丫头。
这不是一穿过来,各种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她没顾得上么。
况且,私心里,她也确实是要更加信任玉瓶一些。
看面前这两人此刻颇有些激动的样子,叶婉灵便自然地询问起她们是否识字还有平日擅长什么等等,待其情绪平稳下来才问她们之前是想说什么。
“啊,是徐管家!刚刚徐管家亲自过来问小姐你和玉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柳院。”冬雨连忙说道。
“我们后来悄悄打听过,不仅是咱们这,其他几个院子,徐管家也去问了。”冬梅一旁补充道。
渣爹派徐管家问的这些话,其实在她与玉瓶赶去槐院,看到渣爹望着她曾待过的那棵树,便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出。
玉瓶会武功——这一定会让渣爹首先怀疑到她。
他让徐管家来问她与玉瓶是何时离开的柳院。
便是要以此来推断玉瓶是否有作案时间。
然而,渣爹不知翼展的存在,只以这时候平常武人的轻功速度,怕是难以推断。
而以渣爹的处事习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即使心里再怀疑也不会诉诸于口。
心中有数后,叶婉灵便笑着回道:
“没事……槐院那边出了点事,父亲担心府里安危,才有此一问。你们切莫放在心上,在外也莫要谈论,知道么?”
“嗯嗯。”两个丫头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也亮晶晶地。
小姐在担心她们诶!
最后,叶婉灵见两人那肯求任务的模样,没忍心拒绝,便吩咐她们提前料理好山楂糯米糕的原材料,明早一起去紫竹院的小厨房做出来。
祖母今夜被渣爹气到了,她担心明日祖母会没胃口,吃点山楂糯米糕正好开胃。
待两个丫头领了任务,心满意足地退下后,叶婉灵便拉着玉瓶,又耳语了几句。
一直对叶婉灵的各种命令言听计从的玉瓶,此时一双圆睁的大眼中,盛满了疑惑。
“可我们不是才将木头块取回来么?”为此,小姐今日饭都没吃几口,一刻不停地做了翼展出来。
怎么这才取出来,又要放回去?
叶婉灵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命令是有那么点奇怪。
她之前取出来,还不是害怕渣爹歇在槐院,将她的智能助眠音箱给搜出来么。
可她也没有想到,误打误撞之下,不仅一下子毁掉了槐院的机关,渣爹还独自去前院睡去了。
那继母那边,“半夜惊雷”的事情当然还得继续了。
只昨夜睡眠不佳,今日继母的一些应对就没有往日那么谨慎了。
但睡眠这东西吧,人的恢复力还是很快的,只要今夜好好睡一觉,以继母强健的身体,明日就能完全复原。
只有长期、持续的骚扰,才能让其精神疲惫、反应迟钝且脾气暴躁。
如此才能达到她的目的,让继母思虑不周下真正“害”到渣爹身上,才能让渣爹下狠手惩戒继母。
如今槐院没有机关的威胁,倒是可以让玉瓶晚上放音箱进去,清晨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来。
免得再出意外。
在玉瓶潜伏出去后,叶婉灵翻出原主的首饰,挑出几件金饰品,开始倒腾起来。
宫里突然赐下的玉如意,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她心里。
之前不过是在忙着如何赶在渣爹进槐院歇下前取回音箱,暂时将那股不安压下了而已。
无论宫里的那两位最终对她是个什么安排,但是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留给她对付继母的时间不多了。
许多事情都得加快了。
她手上在做的,便是之前给尹姨娘提到的“药豆”。
实际上,是骨传导蓝牙耳机。
黄豆大小,贴到耳后的乳突上确实不引人注意,但是显然不符合继母的审美,怕是不会愿意长期佩戴。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用金饰与之结合,最后做成了一对精美的耳挂。
待她做好,玉瓶也回来了,交代小姑娘清晨时找机会再取回音箱后,便熄灯歇下了。
在叶婉灵的柳院也熄灯之后,整个叶府,便只有前院还亮着灯。
叶大人还在回想徐管家回给他的信息。
叶婉灵、玉瓶两人无论是离开柳院的时候还是去往槐院的路上,都有不少人见到。
这便排除了玉瓶在槐院扔完石头后绕道半路再折返去往槐院的怀疑。
可就她们离开柳院的时间来看,与“刺客”扔石头的时间过于接近,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槐院跑到柳院。
“有意思,居然连作案时间都提前设计好了。”
“有这个头脑和手段的话,在虞国或许就能活得久一点吧。”
叶大人独自喃喃两句后,便翻出带回来的公文处理起来。
现在是他入阁的关键时机,衙门里的事情,可不能有半点纰漏。
以他积攒下来的政绩,再加上他长女和亲的功劳,必能成功入阁。
到时候,他就能完成对芳菲的承诺,为她请回一品诰命。
在这信念的支撑下,叶大人又熬了大半宿。
睡了没两个时辰,天麻麻亮的时候便匆匆起身,唤来徐管家,带着叶府的账册去了紫竹院。
此时的紫竹院,除了小厨房那边,还静悄悄的,请安的小辈们还没过来。
然而叶氏母子单独相见,气氛却很僵硬,一点不见平常人家的脉脉温情。
叶老夫人也想不通,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关系是何时沦落到这个模样的。
是儿子一意孤行,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娶个江湖出身的白芳菲进门的时候?
还是白芳菲香消玉殒,儿子消沉得几乎想寻死时,她骂其没有男人的担当,只会甜言蜜语哄女人,答应的事情一件也做不到的时候?
亦或是当她病重不起,唯一的儿子抽空回来却没看她一眼,反而从她手中夺走掌家权交给冯氏那个蠢妇的时候?
个中种种,除了增添心中酸涩,什么用处也没有。
叶老夫人暗暗叹口气,语气平静地问叶大人来意。
叶大人倒没有发现母亲心中酸苦,他瞧见母亲精神确实比以往好得多之后,便让徐管家将府中账册放下,道:
“冯氏无能,请母亲重掌中馈。”
“让我重掌府中中馈?”
叶老夫人冷声反问后,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她这个儿子,在外面,多复杂的案情都能断得清清楚楚,却偏偏看不懂家里的人,随便一句话、一个行为刺得人心口发凉还不自知。
她好强了一辈子,最重颜面,她的好儿子却能为了娶白芳菲进门,不惜亲自扒下来踩。
白芳菲明显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儿子又能为了仕途纳冯氏进门为贵妾。
冯氏最想成为体面的当家主母,她儿子又处处忽视不理,导致冯氏在贵妇主母圈中抬不起头来。
婉灵幼年没了母亲,正是需要父亲关怀的时候,她儿子却用白芳菲根本不在意的一品诰命为由扑在仕途上,任由冯氏磋磨,视而不见。
还有如今这府中中馈,她的好儿子怕是完全忘了,当初她被迫交出去时,说了什么吧。
那时候,她当着她这好儿子的面,一字一句地说过——既要从她手中拿走,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碰。
那时候,她儿子搬账册拿钥匙的动作,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一丝一毫的迟疑,可是坚决得很。
现在,居然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要她重掌中馈的话来。
看着眼前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叶老夫人训斥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再说又有何用?
可她又不想叶府因此乱起来。
良久才淡淡地道:
“我老了,已经没那个精力掌家了,让婉灵先担着吧,她迟早要学,我正好教教她。”
“但是婉灵在府里怕是留不了几天,府里总要有人管着,巧灵不是那块料,唯一还能指望的便是尹氏,但是她身份太低,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不待叶大人说话,便挥手让其退下。
她是真的一点不想听到她儿子再说出什么好话来,气到自己。
然而叶老夫人看着真就扭头就走的儿子,眼眶还是湿润了。
让一旁的张嬷嬷看得手足无措,却也无从安慰,只得跟着一起红了眼睛。
就在这时,随着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传来一串银铃般的声音。
“祖母!祖母!婉灵给您做了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