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目光从殷锐泽面上扫过,见其面色居然比早上那会儿要好得多,不禁有点意外。
不过,对于这意外之喜,她是喜闻乐见的,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她也没多话,直接将一册国书递了过去。
——虞国国书,还是要求大嘉和亲的国书。
在殷锐泽细看国书的时候,皇后娘娘的目光并没有离开他。
成功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愤怒后,便叹道:
“唉……想我大嘉文治鼎盛,却偏偏武力不如虞国,也只能用和亲暂时求得几年安宁了。”
皇后娘娘略微停顿一瞬,见殷锐泽虽然神色不动但是拿国书的手上青筋暴起,嘴角一弯,继续说道:
“好在……这次对方看上的只是刑部尚书之女,倒是能免了你妹妹们的苦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哟,还忍得住啊。
她记得,华盛五年,当京华长公主不得不和亲虞国时,那时年仅五岁的锐泽可是握着小拳头立誓——待他长大,决不再让大嘉女子和亲。
“你京华姑姑那么飒爽的一个人,去到虞国不足六年便香消玉损,也不知性子柔弱的叶家小姐,能支撑几年哟。”
“要是时日太短,怕是……”
“母后。”殷锐泽咬牙打断了皇后娘娘,“刑部尚书叶大人乃国之重臣,即使和、和亲,也须得对方同意方可。”
“叶大人不愧是我大嘉朝臣之典范,前几日陛下问起时,叶大人已经答应了。”
殷锐泽惊愕抬头,很快又垂下视线,牙齿咬得嘎吱响。
好一会儿后,才一字一句地问道:
“父皇、母后既已有决断,何故还来告知儿臣?”
总算是开口了,皇后娘娘藏住笑意,慢悠悠地道:
“哦,是润泽处理虞国国师一事时,代为争取到一个条件。但本宫想来,你必是不会答应,也就唤你过来,走个过场,意思意思。”
“是何条件?”
“若大嘉纳叶氏女为皇长子妃,虞国使臣将留京恭贺献礼,且大嘉回礼白银百万两。”
不等殷锐泽回话,皇后娘娘又补充了一句。
“唉……你不答应也好,陛下说了,如今国库空虚,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然后就好似真的就只是意思意思唤殷锐泽过来随便听听一样,也不等其表态,挥挥手就让他退下了。
待殷锐泽离宫,于嬷嬷担忧地问皇后娘娘,“这……大殿下能答应么?”
作为皇后娘娘最得用的贴身嬷嬷,她当然知道皇后娘娘之意。
可二皇子殷润泽弄来的这个条件,分明就是在故意针对大殿下。
百万两白银,国库不出就只能是大皇子府出,那还不得将大殿下家底掏空?
可若大殿下真的不答应,二殿下随便传点风声出去,世人便会皆以为大殿下舍不得银钱,宁可眼睁睁地任由大臣之女去和亲。
不过大殿下如今本就名声不怎么好,即使再加上这一条,貌似关系也不大的样子。
这么一来,掏空家底与名声更坏,大殿下会怎么选,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然而皇后娘娘却笑道:“放心吧,不这样他反而不会答应。”
末了,又吩咐道:“你去知会他身边的秦公公一声,就说虞国使臣观摩过奇匠会初试便会启程回返。”
这岂不是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于嬷嬷也没再问,赶紧去追秦公公去了。
大皇子府,崔先生一听完事情始末,便站起来坚决反对。
“殿下,二殿下没安好心!”
“百万两白银!不光是府里的银钱,连我等经营多年的天问楼也得舍出去大半产业才凑得齐这个数目。”
“二殿下他就是故意的!”
崔先生说了这么半天,见自家殿下神色莫名,一声不吭的样子,心里突然一咯噔。
听说那叶氏女身如蒲柳、面如芙蓉,美丽非常。
殿下,不会是真的对叶氏女动心了吧?
赶紧劝道:
“殿下!俗话说,女人如衣,何况叶氏女除了会点风花雪月外身无所长。再加上长期在其继母手下讨生活,性子怯弱,上不得台面,您可莫要糊涂啊。”
哪知殿下突然抬眸,“解了虞国使臣刁难的也是她。”
言外之意,叶氏女再不好,于国有功,也容不得任人说三道四。
崔先生一噎,这、这殿下真的看上叶氏女了?
然而不待他再劝,就被自家殿下挥退了。
崔先生不得不和守在门外的秦公公一起唉声叹气起来。
与之相对的,此时的叶府却是喜气连连。
“小姐!小姐!宫里的赏赐来了!”
叶婉灵听见冬梅、冬雨欢快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玉瓶来到柳院的院子里。
远远便见到一群宫中内侍浩浩荡荡地抬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以及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叶府诸人。
连祖母也被张嬷嬷搀扶着过来了。
叶婉灵急忙迎了出去,搀扶住祖母另一边。
“婉灵不孝,应该先过去紫竹院那边的,竟然劳动您亲自过来。”
“你这说的什么傻话,宫里赏赐呢,多给咱叶府长脸,你要是能日日弄来陛下娘娘恩典,我老婆子天天来你这都成。”
“就算那样,那、那也该去紫竹院接赐赏。”
叶婉灵在逗祖母开心的同时,也扫了眼过来的人群。
居然没见到继母与叶巧灵。
然而公公已经高举着圣旨到了眼前,还特意强调,陛下体恤叶大人辛劳,已经另有旨意去了刑部,叶府这里无需人齐,便可宣旨。
叶老夫人与叶婉灵自是无二话,领着现场诸人跪下接旨。
“叶府嫡长女叶婉灵婉约灵慧,一首《明月几时有》甚得朕心,皇后也喜爱非常,特赐……”
公公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人抬上来相应的宝贝。
看得叶府一众下人越发激动起来。
金钗步摇、胭脂青黛、绫罗锦衣……
所赏赐的东西,从吃穿用度到文玩把件,应有尽有,且个个都精致奢华。
要知道当今陛下与娘娘一向提倡节俭,若非有大功劳,轻易不会大张旗鼓的赏赐。
就算给予赏赐,顶天了也就一个箱笼便装下了。
他们在街上都看到过的!
可现在瞧瞧他们家大小姐得到了多少?
已经抬过来十多个箱笼了!
这还没完呢!
真是太给叶府长脸了!
此时,别说这些下人了,就连叶婉灵也被宫里的大手笔给震到了。
虽然圣旨中只说是因为她唱的那首歌才给的赏赐,但是她知道那不过是面上的,实际应该是因为她解了虞国使臣刁难以及献奇书之功才对。
可即使这样,赏赐的也太多了一点!
尤其是当最后一个赏赐物——玉如意被抬出来后。
她什么震惊都没了,反而如被雷劈般僵在当场。
玉如意!
在大嘉朝,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玉如意的。
这玩意儿可不兴私下打造。
要想有那么一柄,只有一个途径,那便是帝后的赏赐。
而从大嘉朝开国至今,获得过玉如意的人,不是皇帝的女儿就是皇家的媳妇儿。
还得是自身或者其夫婿于国有大功者才能得。
比如已经过世的京华长公主,便是握着玉如意去和的亲。
她不过是在宴会上唱了一首歌,顺便献上了一本书而已,可没脸与那些为大嘉立下不世之功的人相比较。
那给她玉如意能是为了什么!
此时再一联想与皇后娘娘两次见面时,那不知所云的谈话内容,以及昨日莫名其妙与殷锐泽的会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要她嫁给殷锐泽那个疯子?
可这也不对呀……没听说那疯子有什么不世之功啊!
反倒是,她终于明白,前几日,渣爹为何有那一出了,怕是就与此事相关。
想到渣爹,另一件紧迫的事情让叶婉灵陡然从对玉如意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渣爹怕是今晚就会回府!
继母床底下的音箱得想法子拿出来!
顿时她也顾不得去吐槽渣爹为了仕途连亲生女儿也卖了。
只盼着能快点送走传旨的公公,她好继续没做完的活计。
玉如意之深意,连叶婉灵这个刚刚穿越过来不久的人,都能明白,何况是其他人。
只不过他们没有叶婉灵想得那么深入,他们只知道——他们叶府的大小姐,马上就要做皇子妃了。
全都与有荣焉,并庆幸之前他们只是忽视大小姐,没有同柳院那群被发卖的蠢蛋一般,欺凌大小姐。
叶老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给了传旨的公公好大一个封子,里面鼓鼓的全是银子。
还亲自将人送至大门口才作罢。
回身又是拉着叶婉灵好一阵夸,听其说要回房,只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了,也没多想,就放人回去了。
然而一回到紫竹院,叶老夫人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冯氏和巧灵丫头是怎么回事?”
刚刚若非那公公有言在先,叶府不必人齐也可宣旨。就冯氏、巧灵今日胆敢缺席跪接圣旨,就能给叶府惹下大祸。
张嬷嬷对此也是无语极了,回禀道:
“老奴让人去问过,夫人、夫人是睡得太沉,赵嬷嬷她们唤不醒。至于二小姐……”
不待张嬷嬷说完,叶老夫人就气得摔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