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一启动,刚刚还温馨无比的气氛瞬间便得僵硬凝滞。
碍于有驾车的公公在,两人都忍住了没说话。
但期间的眼神交锋,也不亚于火雨腥风了。
叶婉灵是故意作态气继母。
本来她干扰对方睡眠,除了要施以小惩外,便是打着让其脾气失控的主意。
不然,如何让其“不小心”害到渣爹头上呢。
叶冯氏也确实被气到了,而且因为昨夜整晚未眠,她此刻脑子抽抽地疼。
而她现在还能控制得住脾气,全是因为她出门前的安排。
小贱人能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十多年,邀她入宫就绝不会是心血来潮。
无非是想调虎离山,让那个玉瓶摸去她的槐院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她的槐院是那么好进的?
小贱人估计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她的槐院早已请大师做了最严密的机关。
只要开启,任其武功再高,也会有来无回。
而她,离府前,便已经将机关开启了。
为了坚定对方的行动信念,她还特意将赵嬷嬷也带了出来。
只要一想到她即将附送出去的大礼,叶冯氏便觉得眼前的叶婉灵都没有那么令人憎恶了。
忙着与叶婉灵较劲的叶冯氏却没有发现,陪坐一旁的赵嬷嬷那不同于往日的紧张。
叶府本就距离皇宫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两人相继在丫头、嬷嬷的服侍下下车。
她们只是官员家眷,无嘉帝特殊恩典,宫门之后只能步行前往。
结果才站稳,便遇上了大皇子的车架。
她们自然是避让到一侧,让大皇子先过。
叶婉灵本来是好好地低头站在边上,却不知怎的,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可当她小心的抬头,却只看到远去的大皇子马车。
正要朝四周看去,引路的公公已经开口催促,她也只得再次低头随着人前行。
进入大殿后,献书的过程很顺利。
本来叶婉灵为防嘉帝提问,关于书的来处,事先准备了不少的说辞,结果一个也没用上。
嘉帝接过书册只随意地翻了翻,转手就给了脖子都差点伸断的工部尚书韩大人。
那么点时间,叶婉灵都怀疑嘉帝到底有没有看清哪怕一个字。
然后……她就见识到了大嘉朝当朝工部尚书对技术有多执着了。
小老头完全没顾忌到此乃大殿之上。
翻开书册,才看完第一个科学小实验就开始逮着叶婉灵问了起来。
“气是何物?为何在瓶中被烧掉后便能产生力量?”
叶婉灵:……
她视线微垂,忍着良心的痛,回道:
“小女不知,只是按其内容试做过而已。”
老大人,对不起了,我真的没法子解说啊。
书可以说是生母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可要是她还能懂其原理,那是怎么也圆不过去的。
很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当殿爆马的叶婉灵,再也不敢抬头了。
只在心里默默给韩大人加油——韩大人,你可以的!
韩大人本也没指望一个闺阁女子当真能为他解惑。
前面那一问也不过是他当时过于激动,没过脑子的话语。
见叶婉灵如此回答,只“哦”了一声,便去翻看下一个。
结果才一眼便双眼大睁——冰块能点火!!!
这下,韩大人哪里还待着住。
“陛下,这奇书确实奇,老朽这就下去钻研钻研。”
说完都不等嘉帝首肯,已经抱着书册一溜烟地跑了。
就那利落的速度,与韩大人的外形那是一点儿都不符。
嘉帝显然很了解自己的臣子,并没有发怒。
随口夸赞叶婉灵两句后,便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出殿之后,她却没有看到理应侯在外面的继母以及赵嬷嬷和冬梅三人。
说来也奇怪,一般家族小辈献礼,家中长辈跟随是很平常的事情,却没想到她此番进殿时,继母竟然被留在了殿外。
她是无所谓,倒是继母估计会被气死。
对此,她更加无所谓就是了。
但此时不见继母等人,她还是得寻个宫人问问。
然而,不待她开口,便有宫中的嬷嬷过来,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还说继母几人已经先一步被皇后娘娘请过去了。
叶婉灵不疑有他,跟着这位嬷嬷在宫墙中穿行。
然而,叶婉灵很快发现,这并不是去往皇后娘娘宫殿的道路。
就在她不禁在脑子里推演宫斗大剧时,皇后娘娘身边的于嬷嬷笑着过来了。
说皇后娘娘那边突然走不开,让她暂时在御花园凉亭里吃些茶点,候一候。
离开前,还特意指出了凉亭的方向。
叶婉灵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朝着凉亭而去。
在御花园里顺着小路七拐八弯时,她就发现,偌大的园子里,居然只有她一个人。
连个侍弄花草的宫人都没有。
皇后娘娘让她独自逛园子,是不是别有深意啊?
——可惜她想不明白。
她算是发现了,每次只要与皇后娘娘相关,她的脑子就会不够用。
真不愧是宫斗赢家。
当她在凉亭中见到了大皇子殷锐泽时,脑中突然就有道灵光闪过,只是闪得太快,她一时间没有抓住。
再加上被个疯子用诡异目光盯着,她也没工夫往深了想。
若搁她自己,她其实挺不想搭理这个神经病疯子的。
不过迫于对方的身份,她不得不先行行礼。
“大殿下万安。”
“呵。”
叶婉灵:……
算了算了,她跟个疯子叫什么劲。
想到于嬷嬷的话,再加上秋日太阳烈,她在园子里绕了这么久,确实不想继续晒着了。
便自行踏入凉亭,寻了个位置坐下。
为了不要刺激到对面的疯子,叶婉灵已经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结果却事与愿违。
殷锐泽突然开口,轻蔑地道:“这附近没人,叶小姐大可不必装模作样。”
都已经恬不知耻地接受了皇后的安排,还装什么矜持!
“呵。”
叶婉灵懒得理这人,原样回敬了一个气音,但是面上仍然还是温软的。
殷锐泽:……
他眸中寒光一闪,看向对方白嫩细软的脖颈,手都伸出去了,却在半途顿住,堪堪折返。
手背上的青筋充分说明了,那一刻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若非顾念此女虽品行不佳,但好歹于大嘉朝有功,他是真的恨不得直接将人掐死。
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引诱他!
上次湖心亭让其直接死掉就好了。
殷锐泽摁住额头,努力维持着仅剩的一点理智,语气极为不耐:“你最好安分些,少痴心妄想!”
“呵。”
神经病……
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哪知,对面的男人突然起身,双眼怒瞪,眼白中红色弥漫,目光也失去了焦距。
“你!”
疯病这就犯了?
叶婉灵不禁偷偷起身,小心地往后挪。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就怕疯子突然暴起。
同时双拳紧握,双腿微屈,已经做好了随时回击的准备。
殷锐泽眼前是阵阵血雾,耳边好似有厉鬼哀嚎,他知道自己怕是又要犯病了,理智也正在极快的消散。
看着眼前虚实难辨的女子身影,他艰难地撬动牙关,喝道:“滚!”
叶婉灵倒是想走,可她才移开一步,对面的疯子就已经扑了过来。
没办法,为了保命,她只得硬着头皮挥拳相向。
双拳相抵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要遭!
这疯子!
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身手还灵活。
就她那点本事,在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左拙右支的没坚持一会儿,她就已经没什么招架之力了。
眼瞅着那拳头就要打到面上,叶婉灵阻拦不及,正准备引颈就戮。
结果!
男人身子一软,陡然迎面倒了过来。
叶婉灵:!
叶婉灵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连忙手脚并用,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爬起来迅速后退,先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再说。
拍掉身上的草屑,见男人一动不动的样子,她不禁又提起了心。
踌躇几秒后,才垫着脚轻轻地靠了过去。
见人胸口仍有起伏,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万一因此背上刺杀皇子的罪名,那就太冤了。
抹去额头的汗水,叶婉灵终于发现不对劲——这里可是皇宫内苑!
就她刚刚和殷锐泽打的那个激烈程度,就没一个人发现并出来干涉一下?
她过来的时候,御花园里面是没人,但是外边的守卫还是有不少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叶婉灵便猜到,有人在远处监视着这里。
虽然不知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但无需质疑的,对方身份绝对够高。
起码得高过殷锐泽。
呃……
那岂不是——不是嘉帝便是皇后娘娘!
叶婉灵思索到这里,瞬间惊出一身的冷汗。
完蛋!
掉马了!
原主再经历过生死,性情有所变化,也不可能就变得会打架呀!
就……特意将她唤来这里,来探她虚实?
不至于吧!
叶婉灵赶紧收回跑飞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是真如她所想,此刻侍卫们就该冲出来抓她了。
既然还没有动静,说明对方还想继续“看”。
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抢救一下。
叶婉灵当即换上之前柔顺的神情,再次回到殷锐泽身边,小心地将人扶起。
还细心地拍打掉对方身上的尘土。
再一边摸其腕脉数心跳一边查看其面部情况。
须臾后,她低头看着男人,不禁嘴角狂抽。
居然是睡着了?
当时,叶婉灵的心中有好大一群草泥马飞奔而过。
待她将男人完全安顿好了,才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叶婉灵:……
“婉灵,等久了吧,本宫刚刚……哎哟!锐泽怎么在这?”
要不是她自己就是亲历者,且十分相信自己的推断,她差点就要信了。
不愧是宫斗赢家,这演技,高!
在心里默默给皇后娘娘点了个大大的赞后,叶婉灵便等在一旁,静待娘娘安排。
让她奇怪的是,皇后娘娘特别淡定地让人将殷锐泽送去休息后,居然一脸平静地拉着她一起吃点心。
席间除了问些“喜不喜欢看话本”、“嫩豆腐羹喜欢甜口还是咸口”、“喜不喜欢吃鱼”等等毫无营养的问题外,什么也没说。
就是皇后娘娘的笑容,不知为何,让她心里毛毛的。
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偏偏她还不知道!
被送出宫殿,与继母会合后,叶婉灵难得的没顾上关注叶冯氏,一直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
叶冯氏在大殿外没等多久就被带去宫室中休息,再出来便已经出宫门了。
故而她并不知道叶婉灵这边还有皇后娘娘召见这一出。
还以为就是献书献了这么久。
昨日她还恼恨这献书的大半好处怕是要全落到这小贱人头上。
但只要今日在槐院抓住了玉瓶,再加上她准备好的那些东西,献书的所有好处都将是她巧灵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希望马车能再快一点。
同一时间,远在宫室的殷锐泽睁开了双眼,看着熟悉的屋顶,满眼的不可置信。
没有头疼、没有噩梦,也没有恼人的癔症,他居然……好好地睡了一觉?
这种睡醒后神清气爽的感觉,于他,是多么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