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暑气逼人、火伞高张。
棉阮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左顾右盼,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断用暗纹绣了银线的袖子去擦。
他身上穿的衣袍华贵,材质上乘,将他本就出众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出尘。
“小哥哥,你穿这身汉服好好看啊!”两个小姑娘和他搭讪。
“你这是要去参加汉服秀吗?”
棉阮两百年来第一次离开村子,遇见陌生人,不免紧张。
“这……是家师所赠,说是蚕花娘娘亲手所织,大概是汉朝之前所成。”他声音清冽,笑容真诚。
两个小姑娘色令智昏,只觉得面前这个窘迫又认真的小哥哥异常可爱,忍不住捂着嘴巴笑起来,还争抢着要与他合影。
棉阮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拍了两张照片以后,一辆黑色的加长汽车停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车门打来,又关上。
风一般离开……
只留下两个一脸懵的小姑娘站在原地。
“哇,刚才是上演了一幕豪门小少爷当街被带回继承家业的戏码吗?”
“我觉得更像是霸道总裁娇宠当街寻人的戏码……”
两个人相视一笑,嘿嘿嘿地离开了现场,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机上的照片已经不见了。
·
妖管所。
棉阮身高178cm,但是夹在两个庞然大物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中间,像是一只弱小的鹌鹑。
“主任,这小子是个棉花精,我们这边没有登记,全国数据库里面也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查到他所说的住址,应该是个黑户,或者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敢这么大大咧咧出现在城市管制区,真是胆大包天!”其中一个高大壮粗声粗气开口。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留着山羊胡,金丝眼睛后面一双小眼睛眯着:“那就直接送到管制所。”
棉阮不知道管制所是干什么的,但是听起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地方。
于是他赶紧解释:“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棉花精,之前在山里生活,也没有人要登记什么的。求您通融一下……”
山羊胡不耐烦地挥挥手。
就在棉阮被两个高大壮架着准备带走的时候,那山羊突然一惊,连忙又将人叫住,然后边推着眼镜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
棉阮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藏在办公桌后面的两条腿居然是羊腿……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尴尬,咳嗽了两声,对那两个高大壮道:“在自家就不要那么拘泥小节哈。”
两个高大壮自然不敢说什么,尽管其中一个昨天还因为在办公区不小心露出尾巴被罚了半个月的工资。
山羊胡盯着棉阮身上的衣服看。
棉阮被看得有点尴尬和紧张。
山羊胡突然又看到他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这这……”
棉阮解释:“这是家师送的周岁礼,我一直带着。”
山羊胡当即吸了一口冷气,很快又淡定下来,清清嗓子:“那个……你刚才说你之前一直在山里?”
棉阮认真点头:“是啊,就在京郊附近,但是我这是第一次离开村子。”
山羊胡缓步踱会了办公桌后面,坐下,搓着胡子,小眼睛里面闪烁:“这样吧,我看你面相纯善,而且这锦葵科棉属植物成精本来就不容易,稀少的很。就先不要送管制所啦……”
棉阮面露喜色。
结果发现自己一侧手臂被放开,可另外一侧手臂却被突然收紧的力道抓得生疼。
“主任,您上周不还说这不明黑户要严打,省里马上就要来巡查——嗷——”高壮黑被同伴掐了一把,嚎了一嗓子还被山羊胡瞪了一眼,这才把棉阮放开了。
山羊胡姓高,就叫高羊。
他的性子素来精明,棉阮身上的穿着他初始没有细看,靠近以后才吓了一跳,那根本就是出自上界的仙品,再就是那扳指,来自冥界,而且绝对是酆都城里面的尊贵物件。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棉花精!
搞好关系,30年内升职有望!
棉阮又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带到了休息室。
很快有一个漂亮身形小巧带着羽毛装饰物的小姑娘送来了茶水。
十几分钟后,一个身形秀颀,笑容温润的男人推门而入。
男人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和高主任不一样的是,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明亮而真挚。
“我叫祝叶秋,负责安置新入城的妖族。”
棉阮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得知了他的基本情况以后,祝叶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和异常,十分从容地记录在册以后,笑着道:“在你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住所之前,我们可以提供宿舍给你居住,但是有一定的租金。”
棉阮自然是愿意的。
竹秋叶带他来到了一个小区,介绍:“这一栋公寓都是我们的人在住。”
我们的人,指的是妖?
绵软乖乖跟在后面。
“12层正好有一个房间还空着,而且户型光线都非常好。”
“谢谢。”
棉阮第一次坐电梯,有些紧张,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变换的数字。
竹秋叶微微笑道:“等下我叫人送一本初级学习手册给你,可以快速帮你了解和融入人类的世界。”
棉阮又是一阵真诚地道谢。
这栋楼是一层三户,房间的面积都不算大。
棉阮被安排在东边的一户,打开门,就有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
“这间公寓十几天前才空出来,家电都是齐全的。”竹秋叶耐心和他介绍了屋子里面的东西,看到棉阮新奇又可爱的表情,忍不住勾起嘴角。
半个小时后,竹秋叶接到一个电话。
“医院里面有事,我要回去一趟。过一会有人敲门来给你送资料,记得开门,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随时联系我
棉阮真诚地道谢:“谢谢您!”
几天后。
棉阮渐渐适应了这个“神奇”的世界。
竹秋叶送了他一台手机,价格不贵,功能齐全。
棉阮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操作了。
借助网络对现代社会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于是,他觉得是时候出门去工作了。
赚钱,是他这次离开村子的重要目标之一!
至于为什么那么缺钱?
说来,这是一个令人闻之伤心,听之落泪的故事。
棉阮所在的村子却在京郊附近。
听村里人说,五百年前,村子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封印。
封印他们的人非常强大,村里很多人对他的名字都避之不谈,都说是个超级大魔头。
那魔头占山为王,将那村子原本的土地神都给虏来做他的跟班。
因为那封印太过强大,无论是仙族还是冥府都不能自由进出,几番交涉无果,只能放任自由。
就这样过了一百年,村里的癞蛤蟆、屎壳郎都活了100多岁,险些全员成精。
最后还是昆仑虚的上神出面说情,冥府才得以入内一刻钟,收走那些长命百岁的蛇虫鼠蚁。
后来冥府也学聪明了,干脆就不准畜生道的生灵往他的地界去投胎,甚至派了专门的鬼差守在地界外,哪怕是有只蚂蚁想爬进去,都直接把魂勾了去,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村子里除了活得不耐烦的老百姓们,连个苍蝇都没有。庄家也不长了,树也不直了,花也不开了……村民饿肚子,但是又饿不死……天天去找大魔头哭。
大魔头被哭得脑仁疼,便提出和冥界和谈。
当时的新晋判官赤鎏初生牛犊不怕虎,以身涉险,最后达成了和解——冥界恢复畜生道的投胎,同时可以按照生死簿前来勾魂,但是必须要经过大魔头的首肯,才能进入。
又过了十数年,大魔头每日处理勾魂使出入境的问题终于厌烦了,于是他又和赤鎏增加了补充条款——冥界每两年能来他的地界一次,统一勾魂,史称-——“一道钩”。
如此一来,村子里每次死人都是一片一片的。
出殡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是白色的,哭声惊天地泣鬼神……
又折腾了数十年,地府的生死簿都被搞得失去权威性了,冥界顶不住了,再次求到了昆仑虚。
这一次,昆仑虚的上神来了,大魔头却消失了,但是封印却流了下来。
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魔头留下的封印比之前还强大数倍,村子里彻底同外界失去了联系,就仿佛不在三界中一样。
村子里面的人一开始还有点开心,不用隔两年就死人了。
但是时间久了便开始乏味了。
村里的每一个蟑螂和蝴蝶大家都快认识了,他们身边的人包括自己都垂垂老矣,却不能离开村子。而且村子里也不再有任何新生命的诞生,一片死气沉沉……
这样过了一百多年。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熹微的寂静。
朝露轻轻落在绿叶之上,又碰到婴儿白嫩的手臂。
村子的小河边,突然长了一株棉花,那棉花化成了一个婴孩。
没有人知道,这小棉花精是怎么来到村子里面的,村里人猜测大概百年前种子就种下了,只是大家当时没有发现,如今时辰到了这才长出来。
作为村子里百年一来唯一的新生命,小棉花精成了全村的宠儿。
同样被封印在村子里面的昆仑虚上神皓白甚至都提前结束了闭关,还把小棉花精包在了怀里面,收了他做徒弟,还赐名——棉阮。
棉阮就这样在村里人的万千宠爱之下慢慢长大了,在他两百岁生日的时候,村里人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可以离开结界!
这件事情让村里的人都热泪盈眶,有两个已经成了骷髅的猎户抱头痛哭,骨头撞得邦邦响。
他们也不指望棉阮出去可以帮他们找人解开封印,毕竟昆仑虚第一高手皓白都已经在这里躺平了。
能带些新生命、新物件进来也是极好的。
尤其是新鲜食物!
虽然村里面依然还会种田,那些活了百十年的蜜蜂们依旧勤劳勇敢,蚯蚓们偶尔偷懒无伤大雅,但是村子里面的食物种类有限,而且也没有调料,大家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前几年还有一个叫孙大壮的,馋盐差点疯掉,绕着村长家跑了20多圈,说要把自己累死。
之后有人提醒他,就是死了,魂儿也得在村子里面飘,他这才放弃了计划。
棉阮正式离开村子之前已经做过了尝试。
发现村子的封印确实除了自己,包括村子里面的一个土块都拿不出来。至于他身上的衣服和扳指,是唯二可以随他离开的东西,否则很可能他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就不是妖管所来抓人,而是公安局了……
至于往村子里面送东西好像就简单了很多,可惜的是,活物不成。
活鸡会撞到结界上面,然后哀怨又惊恐地目光控诉棉阮。
但是烤了以后再送进去,就变得异常顺利……
所以,棉阮在那一刻就暗下决心——赚很多的钱,叫村里面的人都吃上撒了盐的烤鸡!
这几天了解了人类现代社会的神奇以后,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这电视、冰箱、空调,还有各种美味食物,他一定要让村里的老少都享受到这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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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到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