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19:20PM,南江市公安局刑警队。
姜芸要退休了?
也是,她今年已经54岁了,只是提前一年而已。
可是在这么关键的节点上,她为什么会选择提前退休呢?
刚刚的回答是不是在向她们二人表示,自己已经退休了,不再是警察了,所以可以任性一次?
今晚正好是她们两人值班,江鹤向阮铃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阿鹤,你是说姜局比我们更早地意识到了谢医生就是梁礼,她之所以没有告诉队里,是想让谢医生为曾然阿姨报仇?”
“嗯,我是这样想的。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说勉强说得通。”江鹤肯定道。
“那她为什么要申请退休呢?”
江鹤想了想,说:“我想是她自己也不想违背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原则和初心。”
如果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姜芸肯定称不上是一名合格的警察。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江鹤却觉得她有了些“人味”。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险,但她又忍不住这样想。
姜芸是一名有能力、有责任心的警察,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警察的身份让她对钻法律空子的罪犯无能为力,但人的身份让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挚友报仇。
“也许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早……”江鹤嘟囔道。
“什么早?”阮铃问道。
“也许谢璟凡莫名其妙地签了对王荣的谅解书之时,姜局就猜到了他的计划。”
江鹤继续说着:“也许还要早,或许曾然将谢璟凡带回大院的时候,她就看出谢璟凡就是梁礼。只不过她看到自己的好友为这孩子改头换面,还养的这么健康阳光,便一直没有戳穿。”
阮铃不解地问:“你是说姜局不是在为谢医生隐瞒,而是在为曾阿姨隐瞒?”
江鹤有些心酸地说:“曾然夫妇俩费了这么大力气让梁礼变成谢璟凡,一定是想让他走出过去的阴霾。
既然这是挚友的心愿,姜局即使知道,也想要继续帮她实现下去。”
阮铃摇头说:“可是如果我是她的话,不应该劝住谢医生,阻止他犯罪吗?这样才算对他好,不是吗?”
“她发现谢璟凡真的犯罪时,或许已经太晚了,晚到不可挽回的程度了。”
江鹤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姜芸也是希望谢璟凡为曾然复仇的。
阮铃立即否认道:“不,我觉得姜局不是破罐子破摔的性格。”
“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思,我们猜的合乎逻辑也未必是她心中所想。”江鹤说。
“唉,也是。”阮铃无奈地说,“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姜局今天怪怪的?”
“是有点奇怪,是不是因为她下周就退休了,所以松弛一些?”
“一开始还和之前一样,说到梁礼完成复仇的事开始,我觉得她的语气和神态都有点冷漠。”
江鹤细想了一会,还真是,她的态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生硬了起来。
与其说是生硬冷漠,更像是在嘲讽她们。
“难道我们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人,梁礼还有其他仇人?”阮铃问道。
江鹤提议道:“要不咱们明天再去看一次法院的案卷的吧,找找有没有突破口。”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阮铃答应道,“如果真的还有仇人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会有新的命案。”
“是,希望我们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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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2日,9:00AM,南江市人民法院档案科。
法院档案科的管理员牛顺萍再次看到两人时有些惊讶:“这个案子这么有这么复杂吗?你们居然又跑来一趟……”
“……上次有些情况了解得还不是很清楚,这次再来看看。”
“你们看吧,不过规矩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能拍照、不能带走、不能损坏、在档案室里不能吃喝。”牛顺萍叮嘱道。
阮铃嘴甜地答应道:“嗯,萍姐您放心,我们会守规矩的。”
牛顺萍倒是信得过她们,说完便悠哉悠哉地去外面的房间泡茶了,只剩下她们两个在档案室里查阅418案的资料。
这次,两人交换了查阅的内容,阮铃看审判的文书卷宗,江鹤看案件的物证材料。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人还是没什么头绪。
“阿鹤你说,这案子里还有谁伤害了梁礼?就连滕光明背后的高利贷团伙都被一锅端了,我实在没想出来还有什么人值得他记恨。”
江鹤正盯着物证中的一枚小玉坠发呆。
“阿鹤,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阮铃见江鹤不理她,跑到她身边问。
“啊,没什么,我在看这个玉坠。”
“这枚玉坠有什么特别吗?”阮铃问道。
“就是没什么特别才奇怪……”江鹤说,“你看,根据梁礼的口供,滕光明一伙人先是抢走了家里存下的一万元现金,后来又抢了他要送给母亲的礼物,也就是这枚吊坠。”
“正是因为滕光明抢了这枚吊坠,梁礼的母亲王娟才会和持刀的凶犯争夺起来,这才受伤身亡。”
阮铃点头道:“没错,是这样。”
“可是这个吊坠这么小,又是很普通的玉,应该也就值几百块吧。歹徒抢了她家一万块的现金都没争夺,反而因为一个吊坠拼命,这是为什么呢?”江鹤问道。
阮铃将笔录向后翻了几页,指着一段话说:“我记得这里有写,梁礼说那个吊坠很像自己妈妈被梁礼生父抢走的那块……”
江鹤还没看到这,她顺着阮铃指出的部分细细读着,半响后,她才知道这枚小玉坠对死者王娟的意义。
梁礼的父亲梁建平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不仅抛弃了妻子和儿子,还抢走了妻子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梁礼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弥补妈妈的遗憾,便自己偷偷存钱,给妈妈买了一个极为相像的。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两个玉坠太像了,所以王娟才会看走了眼,不顾危险与带刀的凶犯争执起来。
梁礼在口供里一直愧疚悲痛地重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害死了妈妈……
“这么看,梁礼难道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阮铃疑惑道,“那接下来他不是还会自杀吗?”
江鹤摇摇头:“我明白了!还有一个人……真的还有一个人。”
阮铃看着眼神发直的江鹤,更疑惑了,连忙追问:“是谁啊?”
“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真该死,竟然让他隐身了这么久!”江鹤怒道。
“罪魁祸首?梁礼和妈妈的悲剧不都是因为他们那个赌鬼……父亲……”
说到这,阮铃终于知道了,这一切厄运的起源,一切生离死别的开始,不都是因为梁礼那个赌鬼父亲梁建平吗?
阮铃震惊极了,她捂住嘴,越说声音越小:“可他毕竟是梁礼的亲生父亲,如果他要找梁建平报仇,那不就要杀死自己的生父?”
“姜局昨天也是这个意思。”江鹤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昨天话中似乎有嘲讽,我们竟然忽略了梁礼最恨的人!”
“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我还是不敢想,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事……”阮铃还是将信将疑道。
江鹤叹息道:“你不能这样想。不是什么样的人,而是经历过什么的人。”
“阮铃,人有天性,有本性,也有人性。
天性让人有求生的本能,本性让人有善念与恶念,人性则是取决于人的经历。
如果梁礼就是谢璟凡,他在最单纯稚嫩的时候经历了生父抛弃,又因为梁建平的赌债失去了唯一的妈妈。
丧母后,在还相信公正与秩序的年龄,却被社会黑暗面的按在地上嘲讽……
本以为厄运会终结在他被收养那日,但养父养母却在他成年后相继离世。
尤其是曾阿姨,踏实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不仅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更是他心底的光……”
阮铃难受地攥紧了拳头,道:“可是谢医生原本可以让王荣坐牢的,是他自己放弃的。”
“唉,你有警察的信仰,所以你相信一切都能靠法律和制度找到归宿。
可你有没有想过,梁礼的过去让丧失了对秩序的信任。”
阮铃问道:“丧失了对秩序的信任?阿鹤,你的意思是,他怕再次遇到不公正的司法审判?
根本不会这样的,现在不是过去,一切公正公开,而且秦队和姜局都会帮他的。”
“如果能靠自己解决,为什么要指望不靠谱的人事物?”江鹤反问道。
痛心、怀疑、愤怒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出现在阮铃的脸上,她几乎要哭出声:“就算他信不过公检法,也不该信不过秦队和姜局啊!”
“不是信不过……”阮铃的话点醒了她,江鹤突然想起了被雇佣的杀手廖温。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明白了高价雇佣廖温的理由,江鹤茅塞顿开,她终于理顺了雇佣廖温的逻辑!
“阮铃,你说的对!谢璟凡不仅信得过秦澈和姜局,他高价雇佣与秦澈有恩怨的廖温,就是为了让秦澈从他的案子里撤出去!”
阮铃短暂地思考了几秒钟,说道:“秦队的停职也在他计算之内?目的就是不想让他继续参与他的案子。”
“是的,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靠自己终结一切,不想拖累任何人。”
阮铃震惊道:“这……不好!阿鹤,我们要赶紧找到梁建平。如果真像你所说,如今秦队被停职了,他应该已经朝最后一个目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