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翻雨覆,大雨滂沱。
寺院里杏黄色的院墙内种着五树六花,各处镀金的佛像神圣不可亵渎,若忽略淅淅沥沥的雨声与不远处大殿内传出的诵经声声,放眼望去便只觉沉寂肃穆。
硕大的菩提树下,三人皆挂好了自己的红绸,红绸黑墨,缠绕在深绿的树上只觉清肃。
谢姊衣看向谢珑儿挂红绸的地方,故意问道:“堂姐许了什么愿望?”
谢珑儿经不得打趣,听谢姊衣这么问,羞红了脸颊,“没许什么,只不过是家人平安的愿望罢了。”
姜檐看向谢姊衣,提醒她道:“还是不要问别人愿望的好,听闻,这许上去的愿望若说与别人听,便不灵验了。”
谢姊衣道:“姜小公子倒是颇信这些。”
姜檐眉峰轻挑,反问道:“怎么,你不信?”
谢姊衣看向树下挂满的红绸,随意拂起一条,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大道自在心中。”
姜檐闻言眼底掠过讶然,“你倒是想的通透。”
谢姊衣盈盈一笑,暗淡的光影蕴染在她皎月一般清浅的眼眸里,她道:“万事不过沧海一粟,人生不过几十载,何必管他那么多,只要平安开心,便是最好的祈愿,其他的事情,又何必强求,一味追逐,反倒会雾里看花,惝恍迷离。”
站在旁侧的谢珑儿听出谢姊衣话里的几分言外之意,她看向似乎对她丝毫无意的姜檐,心内有些不适。
谢珑儿觉得谢姊衣说得对,万事不可强求,尤其感情之事,一味追逐,只会迷失了自己。
若那人对自己有意便罢,若是无意,最后受伤的只是自己。
这世上,多少爱而不得的人深陷在痛苦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谢珑儿觉得,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似乎决定的太过草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许,她该好好想想这段忽如其来的心动值不值得她去追逐。
谢姊衣观察着谢珑儿的神色,见她似乎慢慢在想开。
谢姊衣想着这寺庙倒是没有白来一趟,谢珑儿与梁氏不同,她这个堂姐虽然心气比较高,但好在人没有学着五婶婶那般做派,除了有点单纯天真,人确实挺好的,谢姊衣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使得谢珑儿断送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姜檐,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姜檐靠在菩提树旁,笠下散出淡青色的衣衫,他微微仰头看着谢姊衣挂红绸的地方,想着她会许什么样的愿望。
谢姊衣见雨势比之方才小了一些,便与姜檐告辞。
谢珑儿撑着油纸伞,在与谢姊衣离开之前,鼓起女儿家的勇气对姜檐说:“姜小公子,我想寻个时间单独见你一面,不知你可有空?”
姜檐的视线落在东张西望的谢姊衣身上,道:“谢姑娘有事在这里说也可。”
谢珑儿捏着油纸伞伞柄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犹豫道:“这件事比较重要,还望小公子的抽个空暇时间。”
谢姊衣观察着天空中的雨滴,见淅淅沥沥的雨滴渐渐停下来,她寻了个由头离了谢珑儿和姜檐跟前,好让他们有单独的空间将话说清楚。
刚经过大雨的洗礼,院子里的草木之上皆散发着一股清香,天空中的乌云散去,日光渐渐又穿过树枝照在青石地上。
谢姊衣在后边院子门口等了一会儿,又跑到前院的大青石旁,在出寺庙的必经之路之处等着谢珑儿与姜檐说完话出来。
不过片刻时间,谢珑儿便出来了,不过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像是哭过。
谢姊衣疑惑地看向谢珑儿,问道:“堂姐,你这是?”
谢珑儿一向温婉的声音如今有些哽咽,她道:“衣衣,我想回去了,我们回去罢。”
谢姊衣这会儿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瞧瞧,都说早恋没有好结果,这天下又多了一个失意人。
约莫是姜檐说了什么他们俩不可能的话,所以才惹得谢珑儿这般伤心。
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少年动心,没有那般轰轰烈烈,想必也是有一丁点刻骨的。
谢姊衣握住谢珑儿的手,转身带着她往风雅小楼的方向走,“我们回家。”
谢珑儿不知为何,听到谢姊衣说这句话,方才憋回去的眼泪忽然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她突然转身抱住谢姊衣,道:“衣衣,我好难受。”
谢姊衣轻轻拍拍拍谢珑儿颤动的背脊,这些小孩子,是真不知道搞事业有多香!
咱们自己赚钱自己美丽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不值得的人这般悲戚。
谢姊衣轻声安慰道:“堂姐,两情相悦不能在一起那叫有缘无分,你们这,无缘无分,算了罢,为了他,不值得。”
谢珑儿哭了一会儿,止住了眼泪,对谢姊衣道:“谢谢你衣衣,我好多了。”
谢姊衣道:“那我们现在回去,还是再去逛街,我记得东街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好吃得紧,不如我们去逛逛?”
谢珑儿想了想道:“左右天色还早,回风雅小楼待着也无趣,我们便去你说的地方逛逛罢。”
谢姊衣心想,果然,女孩子伤心生气,购物就好了,没有什么坏心情是花钱解决不了的。
天色放晴,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泥草清香,偶有鲜香的糕点果子味儿窜入鼻中,勾得人食欲大动。
不得不说,失恋的威力果然是大,这次买的东西比上次足足多了三倍。
谢姊衣甚至提着那些油纸袋子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
“堂姐,我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谢姊衣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弯着腰喘了一口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
反观谢珑儿,与她提着差不多多的东西,却连气儿都不带吸一口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由爱生恨的耐力值。
谢珑儿见谢姊衣累得够呛,又帮谢姊衣拿了一些东西,然后道:“风雅小楼离这里太远了,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先去那里歇歇脚罢。”
谢姊衣抬头望了一眼,见那客栈离这里就差几步的距离,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们快去,我快渴死了。”
二人到了客栈里,订了一间天字号房,一进去谢姊衣就趴在床上,像一滩死水。
不要陪失恋的女人逛街,这是谢姊衣这次从谢珑儿身上得出来的结论。
太可怕了!
谢珑儿甚至没有逛尽兴,她看着床榻上半死不活的谢姊衣,轻飘飘道:“有这么累吗?那家成衣店我们方才还没有逛呢。”
谢姊衣趴在床上缓缓摆手,委婉拒绝道:“改天,改天罢堂姐,今天是不行了。”
谢珑儿看着谢姊衣认真脸道:“你这身子也太弱了,肯定是你小时候吃不上什么油水,你得多出来逛逛,多吃点肉,把身子养好。”
谢姊衣和谢兰都生得瘦削,他们自小在村子里受欺负,还要遭白眼,身体自然不如谢珑儿这般被好生照看大的孩子。
谢珑儿将桌子上沏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谢姊衣。
谢姊衣喝完茶后歇了半晌,才有力气将榻上的枕头放好,被子拉开,正打算睡觉的时候,隔壁传来一阵模糊的谈话声。
虽然谈话声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听清楚隔壁的人在说什么。
谢姊衣和谢珑儿对视一眼,这天字号的房都不隔音吗?
谢姊衣坐起身子来,将耳朵贴到墙上。
“敛王此番真是自找麻烦,也不知道着了谁的道儿。”
“着了谁的道儿你还不知道?咱们追杀的谁,敛王就是着了谁的道儿。”
“你说姜家那个臭小子?”
“今晚做好准备,再让他跑了,我们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
姜檐?
谢姊衣听着隔壁的动静,姜家其他的人要么流放要么当街打死,其他的人都不知所踪,他们说的应该就是姜檐。
姜檐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又被追杀。
这些日子姜檐过得太舒服,谢姊衣都快忘了上回上元节姜檐被追杀的事情了,这些追杀他的人应该都是同一拨人,刚才听到他们说什么敛王,姜檐现在还跟朝廷的人有联系。
倏忽想起姜檐跟她要的那坛酒,如果他是要用那坛酒害人,那么她让姜檐说那酒是谢家,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谢珑儿看到谢姊衣脸色越来越黑,才想开口问谢姊衣就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这里隔音不好,说话他们能听见。”
谢姊衣拉着谢珑儿开始收拾东西,谢珑儿也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自然知道谢姊衣此举是什么意思。
这个客栈今天晚上怕是不太平,他们得尽快回去。
二人收拾好东西,将该拿的都拿了,便出了客栈向风雅小楼的方向走。
谢姊衣本来是要与谢珑儿一道儿回去的,但是她忽然想到学堂离那个客栈非常进,她得提前把谢兰叫出来,不然晚上回去碰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就坏了。
谢姊衣叮嘱谢珑儿注意安全,而她则独自去将谢兰接回风雅小楼。
谢姊衣到了学堂,没想到林夫子竟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