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洗了澡出来,拾过床柜前的手机开锁,页面还停留在微信新的朋友那栏,视线落在那黑色头像上,顿了几息,指尖长按删除,退出了微信。
扯开干发帽,知意任由湿发散落肩际,给吹风机接上电源,兀自吹起黑发来。
陆寂主动添加微信,无非是为了自家小孩的事,知意自认他们不会再有别的交集,果断拒了他的微信申请。
时隔多年两人再见,且是对方有孩子的情况下碰见,知意是没料想到的。
若说心无涟漪是假的,但知意也懂礼义廉耻,人家结婚小孩都那般大了,她也就将埋在心底的那丝情感极力铲除。
都说年少时的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知意在真的见到对方有了家庭后,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镇痛。
吹风机鼓动的嗡嗡声伴着记忆倒退。
高三上学期,刚进行期中检测,英语成绩出来的那刻,毫无意外的知意又被英语老师喊去办公室,尽管她已经做好被批评的准备,不过这会迎面来的不是刘老师的叹气声,而是满脸笑意。
知意猜测自己这次英语应该是勉强及了格,果不其然,下一刻刘老师语气里掩不住高兴。
“知意,你这次英语难得上了三位数,尽管只有一百零二分,但总归比之前有了突破,继续保持。”
刘老师又道:“不过这道题的语法我考试前还讲过,你过来……”
直到下节课铃声起,知意才得以从办公室出来回教室上课。
午饭时间,知意独自用餐,对面坐来一人,她抬头看,一张俏生生带笑的脸映入眼帘。
谢蕴:“嗨!知意恭喜你啦,这次考试进了前二十名欸。”
“谢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周末抽空替我补习英语,恐怕我英语也不能进步这么多。”
“没有啦,咱们互帮互助,你帮我补数学,我给你辅导英语,这不咱俩都进步了。那既然效果明显,要不咱俩周末还是一起互补?”
等价交换,不用额外付费提高英语水平的机会,知意欣然答应。
知意用完餐,谢蕴说要和她一起回教学楼,她其实是不太想答应的,因为她还想去一个地方。但人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知意只好应允。
“但我要去小卖部买水,知意你答应和我一起走,那也要陪我去。”谢蕴怕知意这种好学生要赶着去教室学习,不会同意,赶忙道。
“可以。”正中知意心怀,去小卖部回教学楼要经过操场。今天周三,那人会在操场打球。
两人朝教学楼走去谢蕴手里拿着刚买的水却并不喝,知意以为她打不开,正要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谢蕴一脸兴奋的向知意挤了挤眼,她顺着方向望去,一眼看见操场上那抹耀眼的身影。明明是清一色的球服,可很奇怪知意总是能一眼望见人群中的陆寂。
谢蕴见知意愣神,不由升起一抹八卦味,“嘻嘻,知意,那堆男孩子里有你喜欢的呀?”
知意连忙收起视线,微抿唇矢口否认。
“你……”谢蕴显然不信,想将“瓜”吃干净,正要细问知意,迎面飞了一个篮球,方向是朝谢蕴脑门儿来的。
谢蕴僵在原地,只能直直的看着那球朝自己袭来,发出尖叫声。
电光石火间,一道矫健的身影将临面一球衔住。
“抱歉。”男音低沉富有磁性。
知意也才从谢蕴尖叫声里回神,头顶投映一道高大的身影,接着传来熟悉的男低音,她呼吸一滞,缓缓回过身,看了眼男生,蓦地垂下头。
陆寂眯了眯桃花眼,正好看清方才背对着他转过身的同学,貌似和自己是同班同学。
女孩低头不语,想来是受了惊吓。
“让你们受惊了,需要去医务室检查么?”
男生揽着篮球,金光洒射着他的刀削般的侧庞,一双桃花眼里透着疏离,单薄的白色秋衣被薄汗沁湿,隐隐勾勒出健硕的体魄。
与自家哥哥运动完身上的汗臭味不同,谢蕴竟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气味,莫名的颇有些好闻。
“帅哥叫什么名字呀?如果不耽误你打球的话,可以请你带我们去医务室么?”谢蕴的声音如蜜水般甜甜道。
说完边观察对方反应,见他面色淡淡,谢蕴也没有任何不虞,只道自己开玩笑,没受伤不需要去医院。
知意也低声附和。
球场那边的男孩子也望向他们,显然是听见了女孩询问陆寂名字,一派起哄的模样,但队友们似是清楚陆寂性子冷淡,俩人多半掀不起什么火花。遂大喊他的名字唤他过去。
谢蕴自然也是听到了,她言笑晏晏:“原来你就是陆寂呀,你好,我叫谢蕴,文科141班。”
“太阳如此毒辣,你应该口渴了吧?这水新买的给你。”说着将水塞到男孩手里,不等他反应,拉着一旁的知意飞快的跑了。
故事的后来怎么样了?
俩人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何况女方大胆追爱,自然是和陆寂在一起了。
手机铃响,将知意从陈年旧事里抽出思绪来,来电是顾辞九,她接通电话。
对方问她明天周末有什么安排,若无事能否一起约饭,说是为了表达上次提前离开的歉意。
知意对顾辞九此人印象还不错,继续接触下去也未尝不可。
“明天我有空。”
“那明天我来接你?”
知意怕麻烦对方,上次是顾辞九请客,禀着不欠对方人情,不假思索道:“不用了,我们就约在上次见面的地方见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后就道了晚安。
隔日,知意梳洗一番,便出了门。
到了新庄,知意环视四周,就见约定的座位有了一道身影,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离约定时间尚早,疾步走过去向人打招呼。
两人用餐时话很少,期间,知意去了趟洗手间,随后去前台结账,被告知餐费已经被同桌的先生给付了。
她回到餐位,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问她。
“本来约饭是打算我请客的,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事,先欠着等到下次再约时,你再请回来不就好了。”顾辞九将一番话说的半晦半明。
他们还有发展下去的前景么?
知意不是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他们就算接触下去,即使没有发展成为恋人,但至少还是朋友。而朋友间约饭你来我往也属正常。但上次见面就是他请客,知意断不想占人便宜。
“这次费用我转你,以后再约时你再请客。”知意还是坚持。
最终知意虽如愿将账转过去,奈何人家拒收。
后被附带一句:“知意,我不否认对你存有好感,存有追求你的想法。但我没想我们之间能进展如此快,只是我想我们是朋友,朋友间请一顿饭,不是正常不过的事吗?”
如此直白的言语。
顾辞九最终大方承认他对知意的心思。
事已至此,知意也不在坚持。
“我左耳先天失聪,它是没法根治的。”意味着她是残疾人士。联想到“残疾”一词时,知意此刻竟心平气和。
“坦白说,我和你接触并不排斥,但也没有热忱之情。若你不介意慢慢来,那我们就时常保持联系,将一切交给时间,任其自然。反之,下次约你吃饭一定要应,我请客。”
她还是表达了此刻心中所想。
“知意,我知晓的,你又何苦自揭伤疤。”顾辞九如是说。
他们正式在餐厅约见的一面,顾辞九并未能发觉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直到他们用完餐,行至在人潮不息的广场里,她单薄的背影将顾辞九拉回一段封尘已久的旧事中。
大概两年前,顾辞九为了某项科研成果,去了趟取材地寻找样本。那地方满是戈壁,风沙肆虐。
他没有带多少人员,仅两位助手。谁料刚抵达目的地就被风沙迷了路。他们被围困在沙地里三天两夜,眼看干粮殆尽,手机信号全无,其他两位同事熬不住时,远处黄沙漫天里一抹不甚明亮的白点在慢慢靠来。
顾辞九呡着干裂的双唇,死死盯着由远及近的身影,待近了只见一娇小的身体被白绸裹住,连带着面部被遮挡的只余一双凤眸露在外边。
来人没有多问,他们这幅模样只消一眼可看出是迷失路径的人。只道她知道回去的路,可带他们离开这里。
最后,他们跟着那女孩走,终归脱困了。
顾辞九一把拉住要走女孩的衣袖,裹挟在衣褶处的细沙随着动作在空中抖落开来,风一吹,飘进了他的眼里,却因身体缺水,眶中一片涩意。
“那处是干净水源,你们先在这里歇会,我去帮你们取些水来。”姑娘回身看了眼他,视线顿在他扯着衣袖的手,然后收回目光,出声解释道。
“谢谢。”顾辞九嗓音嘶哑,松开手。
后来女孩取水折返,没留下名字,只身离开了。
他曾遗憾为何没问到对方联系方式,哪怕只有名字也是好的。于是这份遗憾随着科研愈发忙碌就此深埋心底。
研究生的师妹时常有问题询问他,之后更是热衷给他推荐女孩,多次婉拒后,对方再次给他发了张照片,上面的女孩眉清目秀,有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瞳孔,好似一口深井引人去探究。
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对方。
之后他们见面,顾辞九对知意的印象只好不差。
一直到他们走在广场上,瞥见她的身影与多年前女孩取水离去的影子渐渐重合,都是那般坚毅,充溢着沉静韵味。
他心跳不由自主的骤快。
事后向许穗禾打探一番,便笃定当年沙地一行遇到的姑娘就是她。后来也知道她的一些遭遇,只是心疼不已。
知意:“不是自揭伤疤,只是陈述事实,如果我们试着接触的话,我总归得让你清楚我的自身条件。”
“好,那我们再彼此多些交流,多些了解,把一切交给时间。”想她终归会明白自己情意的。
时间会告诉他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