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水尚流的面试结束,我才收到他的一条短信。
“我知道我会有报应的,但是,我还是必须得说,我们分手吧。我今天刚刚和郝阅订婚了。可能,我跟郝阅各方向来说更合适结婚一些。咱俩以后能不联系就别联系了。毕竟我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好吗?咱别互相打扰。咱俩该走阳关道,该过独木桥,各走各的。”
嗡嗡了几天的脑袋,轰一声爆炸了。我整个人都懵了。就好像在做一个很恶劣的梦。
我在心里大声对自己喊:杨小杨,你快醒来,杨小杨,你快醒来啊,醒来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了。只是做噩梦而已,别害怕,不要紧的。
“杨小杨在哪里?杨小杨?”护士长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大喊。“杨小杨,快回病房,你母亲呼吸困难,情况危急,需要签病危通知书!”
我什么都顾不上想了,打个激灵,回过神来。从水房踉踉跄跄奔回病房。
护士长和值班医生、护士已经推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往急救室跑。
我腿软,浑身都在发抖,跟在车子后面跑着感觉不到自己腿脚的存在,只是空心人一样往前移动着。我害怕极了。母亲看着我,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可母亲发不出声音来。
恍惚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在病危通知书上已经签好自己的姓名。我签字的手一直在发抖,根本不由我自己掌控。
急救室门顶上的红灯亮起。
在急救室外的塑料椅子上愣了十几秒钟,我赶忙给姐姐打电话。
我打电话的手指头也在发抖,摁错四五次数字,终于拨通姐姐的电话。我的嘴唇、牙齿都在发抖,说话说不利索。我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
两个小时以后,姐姐、姐夫连夜奔到了医院。
我们姊妹俩在病房外面瑟瑟发抖,手足无措。
万幸,母亲抢救了过来,又推回到病房。那日许久许久,直到现在,想起那时候,我都心有余悸,被恐怖死死笼罩着。
我向所有的神明无比虔诚的祈祷,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世间事,没有比那更恐怖的。
没有。
我没把水尚流和我分手的事,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也不太想说。
四年的感情,我总相信他不会那么绝情,我更想不到郝阅。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越过那条线的?这些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我必须和他见一面。
难道他不明白,我们俩的婚期现在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难道郝阅不明白吗?我母亲一直当她是我家的二女儿啊。
姐姐和姐夫在医院陪着母亲,父亲也赶来了。母亲的病情终于暂时稳定下来,只是还需要输几天液,就可以暂时出院回家。
晚上,姐夫开车载姐姐、父亲回家,我继续留下来陪床。
直到和母亲又躺在一个被窝里,感觉到母亲身上热乎乎的体温,我冰凉颤抖的心才终于恢复了温热的知觉。
闻着母亲身上那种,积年累月渗进皮肤和头发里的植物的味道,我的心踏实下来。
这植物的味道,包括庄稼的叶子、山上的一些草药、猪牛羊吃的灰灰菜和榆树叶等。母亲身为农妇,是以这样的方式凑钱,供我们姊妹上学,和补贴家用的。这味道是母亲的荣耀。只是这味道如今混杂了一些浓浓的药味。
实际上,母亲早已依赖去痛片,去减轻苦力活造成的身体的疼痛。还笑称自己为药罐子。
我怎么都睡不着,但又不敢翻身,怕吵醒母亲。也不敢睡着,生怕出现什么状况。
每到鬼门关上折腾一趟,母亲便需要好几天来缓和。
在一堆药物的作用下,母亲还算睡得安稳。
我一夜未眠,眼睁睁看着黑夜一点一点挨了过去,窗外的天色,终于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也第一次发觉,黑色是如此的漫长。
陪母亲去上完厕所,给母亲打热水回来,洗完脸,刷完牙,梳好头发。
我最喜欢给母亲梳头。母亲发量很少,最近又掉了很多头发,给母亲梳头要用大齿子的木梳,力道要很轻很轻。母亲怕头皮痛,只需梳成一个低马尾,用电话线轻轻扎起来就好。
我钱包里有一张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
当时的母亲,怀里抱着一周岁的我,两条黑油油的辫子长长的垂在胸前。每条都有我的手腕粗。身穿白色圆领绣花衬衣,黑色料子裤。
又美又清纯。
如今,只有一个稀稀疏疏的马尾,还不及当时一条辫子的八分之一。
因为时间太早,去住院部餐厅打饭的人极少。各个餐口还未摆出饭菜,里面只传出炒菜、剁菜的声音。
我一直认为一个地方的烟火气,是从灶台开始的。这个长长的凹字形的灶台的烟火气,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缺少一点什么。
嗯,是情。
这里只是买卖,哪能和家里情意浓浓的灶台相提并论呢。
我是第一个排在小笼包处的买者。头两笼出笼的葫芦鸡蛋香菇馅儿小笼包,被我买走。隔壁的小米汤和豆浆最好喝。各买了两份。煮鸡蛋买了两个。白菜土豆丝买了混合一小份。母亲不喜欢就小菜,只吃几小口。
最后,是第一家铺子的冰糖炖雪梨,是专为呼吸科的病人熬制的。
在吃上是绝对不能省的,尤其是病人。
打完饭,从餐厅回到住院楼,与我一同等电梯的护士们,面色平常的谈论着什么。她们中有一个说,五楼五二六病房的病人,突然病发不治,走了。可惜家属去打饭,没一个亲人在身边。
五二六病房?
我的脑袋又嗡的一声,双腿发软,差点向后倒去。
五二六病房是母亲的病房啊。
电梯在往上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多久才能下来,我一秒钟都不能等了。
我一头扎进楼道,连滚带爬往五楼跑。
楼道里,两个护士推着一辆车子,车子上的人盖着白布。我仍掉手里的饭菜扑过去,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滑到,我往过去爬。爬在车子边,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娘,你不要走,你还没看到我和姐姐穿婚纱的样子呢。娘,你说你要亲眼看到我结婚的。娘,你不要扔下我,我不能没有你的。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以后我没有娘了该怎么办?娘,你活回来啊娘……”
“杨杨?我在这儿呢。”瘦瘦小小的母亲,从病房门口朝我走过来,脸上流着泪,眼睛却在笑着。
我冲上去抱住母亲,实实在在的感觉到母亲的呼吸和体温,浑身才逐渐不发抖。
“傻闺女,医生不是说我的病情稳定了嘛,我没事,不要担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还是不停不停的流。
都在现在了,母亲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随便写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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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世间事,没有比那更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