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随意地拱拱手,也就走开了。他对这个盛气凌人的纨绔子弟一点好感也没有。
但李雁儿却不死心地跟上,舔着脸道,“衡臣兄,礼部尚书张英张大人是你什么人吶?”
张廷玉转过头,自顾自地跟自己的朋友交谈,傲气地并不回他。
越是不理自己,李雁儿越是感兴趣,在他身边道,“等散后,不知道张大人可否给小弟一个机会,我们一起玩一下嘛,也让小弟我表表心意,就当作赔礼道歉?正所谓,今天景也好,我也有钱,大家都有时间嘛,就是良什么景的。”
张廷玉听得差点没焖出气来,他是书香门第,听惯了斯文话语,越发觉得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良辰美景吧。”他忍不住纠正道。
李雁儿哼哼唧唧道,“是是是,良辰他,爷爷,的美景嘛。”这成语她会,但是她故意说错,引得他回答,“那衡臣兄,可赏个脸?”
她这边还在不依不饶哀求着,常宁已经走过来似笑非笑地拉过她,他和康熙有些像,且两人岁数相当,她若是粗看总是能把他们认错。如今他一靠近她,李雁儿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心里一慌,以为是康熙来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但也知道定不是他,也就大胆地问,“恭亲王,您有何贵干呀?”
常宁低头轻笑道,“叶公子,你今日做的事情,可问过皇上吗?”
李雁儿头脑一轰,当时她见了郭琇,就知道此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已经下手了,又怎么肯不继续玩下去呢,现在想起摸约下手是重了点,强自定神支吾道,“怎,怎么?”
常宁道,“没什么,本王是觉得,皇上或许的确觉得郭琇有些耿直,不懂得变通,却也绝对不想看到他辞官吧。所以,本王想问问,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叶公子,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和慎王爷一起向纳兰明珠拱拱手,意味深长地笑着走掉了。
李雁儿看着跟康熙极为相似的背影,咽了一口唾沫。这时,于建也来告辞,李雁儿顺便让他把这些赌坊兄弟好好安置一番。
众人都散后,李雁儿拿出偷来的奏折递给明珠道,“诺。我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要不是我极力地拦着,你下个月的五十大寿可就开不了啦。”
纳兰明珠接过看了看,差点气得晕厥过去,这若是被皇上看到,株连九族也是有的,刚才自己还颇为同情那个郭琇,如今是一点心也没有了,大为感慨道,“怪不得今日,恭亲王亲自带着郭琇登门,估计是充当和事佬来了,怕到时候我们闹得太难看,有损皇家颜面。”又拱手道,“姑姑大恩大德,纳兰家没齿难忘啊。”
李雁儿把茶盖重重地盖在茶碗上,冷笑几声,摆摆手道,“明珠大人,别说这些话。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若是你,我就彻底断了这卖官鬻爵的事情!皇上既然允许郭琇上疏,也就是早就看你不爽了。否则,他何至于让一个小小的御史参你这个上书房大臣?皇上明知,少了你,朝堂也许不稳,仍是动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依皇上看,明珠中堂,您如今还是自递辞呈为妙,像索额图一样,索性来个称病不上朝!倒时候,有机会再建功立业,重得皇上欢心。”
纳兰明珠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掌事姑姑竟然说出如此有见地的一番话来,他哪知道,这些话,李雁儿在康熙面前可是套了好久,才慢慢套出来了康熙对纳兰明珠的真实看法来,故而说的如此有理有据,义正言辞的。
明珠沉吟了半晌,“我知道了。希望姑姑帮我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李雁儿见他骇然,立马恢复笑脸道,“中堂别慌嘛。这只是皇上的意思,我可是把中堂当长辈来看的。皇上去了奉天,带了高士奇,没有带你。其实也可以看出一些东西来嘛。你辞了官,但这朝廷里有一半都是你的门生,您还怕什么呢,这收起那个什么银子来,不是更加放得开手脚了嘛?这是我的看法,你说呢?”
明珠听她这么一分析,哈哈大笑道,“有理,叶公子所言甚是!到时候二一添作五,叶公子可别客气吶!”
“那多不好意思呀!”李雁儿笑道,“这索额图最近称病,难道不可疑吗?说实话,他可比您聪明的多呀。皇上说,这是一石五鸟之计。具体哪几只鸟,我可忘了。反正皇上说,就是心猪什么的。”
明珠想了一圈,道,“其心可诛!它的意思就是一定有阴谋。”
李雁儿道,“对对。就是猪!他妈的,所以,我们要想个法子,试试这老头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明珠大人,您看呢?”
明珠惊道,“叶公子的意思是——”
“这样,你派你的人,装成是索额图的,把整个京城的消息都封锁了。皇上这次是秘密去的奉天,消息一被锁,邸报又进不来,到时候朝中人心惶惶的,这又是谁的罪过呢?到时候皇上又会治谁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呢?那不是皇上所说的其心可诛吗?啊哈哈哈。”
明珠听得心惊胆战,但却不得不说这方法简直太好了,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能把索额图拉下马来,而且搞砸了,也不至于让人抓到把柄,当机立断道,“妙!妙极!”
他们一老一少正聊得投机,只听得外面通传说有人找李雁儿,李雁儿狐疑道,“找我?”
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大胖子大汗淋漓地走进来,正是董大舟。
李雁儿和明珠告辞,拉着人走出府邸,沉声道,“怎么,是青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郑公子,我们贩卖私盐被抓了!”
“被抓了?谁抓的?”李雁儿寻思,她跟直隶布政使、巡抚都打好关系了,怎么会出事呢。难道抓他们的人比巡抚还要大?
董大舟一听,一个大汉就泪水汪汪了,“皇上一把运河修好,我们就开始走漕运。其实不止青帮,一起贩卖私盐不下十家,偏偏我们被抓了。您说可气不可气!刚有一批盐北上,一路过来就没事,没成想快到直隶码头的时候,就跳出来一些人,说是接了太子的命令,追缴私盐。他们来的快,我们所有的货不仅被剿了,连带人都被带走了,这次麻帮主在江南,没有同来。”
“太子?行了行了,别哭他娘的。”李雁儿不耐道,“你来北京,去看过你弟弟没有?”
董大舟道,“还没有。”
李雁儿掏出剩余的一千两给董大舟,“你先去狗儿胡同置办个宅子,买些仆人丫鬟回来先,好好休息一下,去看看小舟。等人一出来,有的是你接应的。没事,有我呢。”她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哎呀,不过就是抓进去了嘛!又不是砍头。放心吧。”说着,吩咐其中一个长随跟着他一起办事,又转过对穆阿古道,“你帮我去‘请’张廷玉过醉香楼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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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整个京城都笼在一层灯烛辉煌之中,醉香楼更是人声嘈杂,鼓乐箫声。
张廷玉被穆阿古轻轻地抓着手臂,带着来到一个富贵厢房里。李雁儿正在油嘴滑舌地对着一个妓女说话,见到他来,径直站起来,微笑道,“衡臣!你来了,不好意思,请你来,稍微粗鲁了一点,不过人家也是怕你不肯来嘛。坐坐。”
张廷玉拧着眉,不知道这叶玄在动什么歪脑筋,不得已地坐将下来,包间里明火亮堂,红烛照人,几个歌女围着他们轻拨小曲,歌声婉转,曲意缠绵,他不由得面色稍稍放缓。
李雁儿笑着问道,“醉香楼的水芙蓉,衡臣见过没有,她的音喉可是一绝吶。”
张廷玉略为一怔,这醉香楼是京城有名的妓院,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水芙蓉,京中士子没有不知道她的。只因为她脾气与众不同,曾有人一掷千金,她也不肯见人,而且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主儿。这眼前的小白脸竟然能请得动水芙蓉?
说话间,只见门吱嘎一下打开,一个楚红娇软的女子立在门口,手抱着琵琶,果然水灵灵地像朵风中芙蓉。张廷玉见她轻颦浅笑,眉眼妩媚,当真是风情万种。女子盈盈地上前,给李雁儿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叶公子,今日怎么得空前来吶,都快忘了奴家吧。”说着,俏眼微瞪,说不出的可爱娇憨。
李雁儿呵呵大笑道,“这不是来了嘛。赶紧,来,给我们张公子唱个曲儿。”
水芙蓉在李雁儿身边坐定,微挑琴弦,手指拨弄着琵琶,“那奴家就献丑了,张公子。就给各位公子唱一首纳兰公子的《木兰词》吧。”开头吟道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她声音曼妙,吐音清脆,娇慵款款,听的人骨头都酥了。穆阿古心道,原来上次在江南,李雁儿学的是这位行家啊。
张廷玉听完怔怔的回不过来神来,仔细沉吟着开头两句,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很明显对面的叶玄,并没有领会这等意境的。他昨日去看纳兰容若,见他萧索凄惨,看来这木兰词是他的泣血之语了。本来如此莺歌燕舞的,一般人已经醉了三分,但张廷玉听罢容若的词倒是清醒了不少,对对面的嬉皮笑脸的李雁儿道,“叶公子,今夜找在下,有何要事?”
李雁儿令穆阿古赏了水芙蓉几锭金子,等她走后,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拉着他走到墙角边,搬走一盆兰花,露出一个小洞来。李雁儿示意张廷玉蹲下身来,从洞口看看。
张廷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探向洞口,一看更是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