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儿从慈宁宫出来,在外晃荡了一会,便打算回去。
还没到乾清宫,她就看见纳兰容若迎面走过来。看样子是特地来找她的。
“我听那些侍卫说,你来找过我?”见她脸色不太好,他又问道,“怎么了。”
“我完啦。”李雁儿苦着一张脸道。“以后要被太后盯上了。”
“还有你不能做的事情?看不出来。天塌了,你也不会完的。”纳兰容若靠着宫墙轻声笑道。他生性忧郁,自带凄婉悲情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亲近他。李雁儿则不,她和康熙一样,是极为刚强自信的。无论何时被击倒,都能迅速地站起来,给对方以致命一击。她和纳兰容若站在一起,阴阳相配,引得众多宫女太监频频回头。
“这次,真的完啦,完啦。不信,你看——”李雁儿指指远处走过来的恒若,“这些人天天逼着皇上把我逐出乾清宫。”
纳兰容若道,“你是怕去后宫呢,还是怕自己会爱上皇上?”除了这个,他想不出李雁儿为什么要担心害怕。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的丈夫有那么多女人。
李雁儿没有回答。恒若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冷笑对李雁儿道,“走吧。”
纳兰容若看到恒若突然就明白了一些,她所谓害怕的东西。她害怕自己最终变成一只井底之蛙。如今的恒若已经不复当年的潇洒大气,纯然已是一个宫廷贵妇了。紫禁城是个囚笼,囚住了所有女人。
李雁儿朝着纳兰容若摆摆手,跟着恒若离开了。
去的路上,恒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没想到,我们真的可以做姐妹呢。李雁儿——”
李雁儿嘿嘿一笑,“哪能呢。奴才就是一辈子的奴才,您身份显赫,奴才万万不敢跟您比肩,您可折煞奴才啦。”
恒若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识相得很。”
两人一起到了伊贵妃的储秀宫。李雁儿一进去,就知不妙,心中紧张,重重地摔了一跤。上首坐着的康熙一看,就想上前扶她,硬生生地又憋了回去。
李雁儿跌了个狗吃屎,十分狼狈,引得众妃嫔窃窃私语。她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地上。
屋内灯火亮堂。乖乖!三堂会审啊,审她一个人!她喜欢!
伊贵妃对康熙道,“皇上,太后嘱我肃清六宫,该罚罚,该赏赏。今儿,特地请皇上来,做个见证。”
康熙微微一笑道,“爱妃处理后宫辛苦了,你说了算吧。”
李雁儿心道,也就是他不管自己了,爱怎么怎么吧。无情无义!
伊贵妃继续道,“皇上,臣妾率领诸位妹妹恳请皇上封李雁儿为妃,雁儿妹妹伺候皇上多年,一直无名无分,她的勤劳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劳苦功高,实在是六宫的表率啊。”如今后宫无后,她把李雁儿抬到这个位置,也算天大的面子了。
康熙心中暗道,她辛苦,玩的很辛苦吧。但脸上不露神色,只是庄重地点点头,“你接着说。”
“今儿,臣妾听说,她已身怀龙嗣。故而皇上,您可不能再亏欠雁儿妹妹了,好歹给她个名分罢。”
康熙脑袋一阵轰鸣,忽略了其他,只听见她怀孕的事,沉声道,“她?什么时候?”他把目光集中在地上跪着的人。可能吗?每次她都主动讨要避子汤。康熙想起今早太后的话,也许跟太后有关也说不定。
他心中胀满了感动喜悦,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拉起,狠狠地吻她。康熙稍稍按出轻轻颤抖的手。
“臣妾刚才已经宣了陈太医,李雁儿,你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吗?”伊贵妃问地上的人道。
李雁儿刚才一直靠在地上,没有抬头,也没人叫她抬头。她便靠着,小憩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她,猛地抬起来,尴尬地笑了笑道,“是。奴才已经知道了。”
“皇上。您看——”伊贵妃期待地看向康熙。
康熙目光炯炯地盯着李雁儿道,“当真?”他相信她们,但他不信李雁儿。
李雁儿点点头,认真道,“是啊。”
此言一出,康熙的心顿时化成一汪春水,被她抚得平平的。如果她愿意,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了。他露出一个俊朗的微笑。
这些年,她越来越会掩藏自己了。他仔细地又看了看,毫无破绽,估计是真的。这件事取决于她对自己的感情,故而他其实也摸不准。
如果有个孩子就好了,他常想,磨掉她的敏锐、不羁和残酷。又有些舍不得。他对她的感情一直是这样的矛盾。
李雁儿突然又道,“皇上。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要不,我们再找个太医来把把脉吧,也许奴才一时听岔了也是有的。”
康熙心中一沉,笑道,“准了。”
不一会儿,另一个太医便被带了进来,给李雁儿专门把了下脉。太医跪下来,颤声道,“皇上。娘娘。以老臣愚见,李雁儿并无身孕。”
李雁儿突然大怒道,“你胡说。陈太医说我已经有二个月身孕了。”
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伊贵妃见康熙脸上不悦,忙道,“再宣个太医来。”
没想到一连宣了几个太医,都是同一个结果——李雁儿并无身孕。
伊贵妃急得满头是汗,这事是太后亲自布的局,怎么会这样!直到把陈太医抓来询问,大家这才知道他根本没有给李雁儿把过脉。
陈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雁儿姑娘,可是,可是——你给自己说的症状的确都是有身孕的人才有的啊。”
“可是,可是,我没说我有孕了啊。”李雁儿学着陈太医道,嘴角露出一丝丝狡黠的笑意,但看到康熙锐利的眼神,又垂眉委屈道,“我又不是太医。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嘛。”
康熙突然站起身来,板着脸道,“行了,以后这些事情,不要来问朕了。皇贵妃行事也太粗心大意,实在难为六宫表率,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罢!其他人,没事都凑什么热闹?很闲?还有陈太医,逐出太医院。”
此言一出,人人自危,都吓得心惊胆战。这圣主爷是非分明,根本不允许后宫兴风作浪。这次主要还是太后起的头,大家这才有恃无恐。没想到还是被李雁儿连消带打地压了下去。
康熙语毕,留下众妃嫔,带着李雁儿长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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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回到上书房,就转身一把扣住李雁儿手腕,把她整个人压在书架上。
“你连太后都耍!恩?你好大的胆子啊!李雁儿!”他怒道,还连带地耍了他!要不是刚才人那么多,他真的会兴奋地抱起她。故而他甚至有些感激起伊贵妃来,让他在这个情况下得知真相。
“她先玩我的。”李雁儿急急辩白道,“她要把我从你身边带走。我不要。”
康熙喝道,“那你就耍太后!你给朕从实招来。”
李雁儿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示意他松松身子,让她理顺呼吸。“我也是这几年跟皇上学的呀,皇上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有一次,一群盗贼要被处决,您看了他们的供词,就能判定里面有问题,后来刑部一查果然有问题。”
康熙见她说自己的好话,正色道,“你少歌功颂德,抓紧说实话!”
“皇上那么精明,那我也学了一些嘛。那太后做手脚,刚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那次我喝避子汤的时候,那个太监突然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我就起疑了。后来果然被我查到,他和太后联系着呢。”
康熙听完不禁笑道,“哦。这些是我教的。那你将计就计,戏耍后宫,也是我教的吗?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呢?”
“皇上。你不是惯会用这个嘛。您上次指导彭春将军打那些俄国人,我听着里面有不少将计就计呢!总而言之,我这么厉害,都是您的功劳呀!嘻嘻!”
康熙点点她的鼻子道,“他们是蛮人,你用这些来对付太后就是不行!你这样,太后会放过你才怪。你就直接说没怀上不就好了。”
“你少临幸点不就好了吗?”李雁儿小声道。
康熙脸色一沉,“你说什么——你就是想作弄作弄他们,让他们断了给你封妃的心。”
李雁儿自觉说错话,“封妃不封妃,本来就是皇上的一念之间。奴才解决的也都是外因,内因还是您呢。”
康熙放开她,叹了一口气有些萧瑟孤独道,“朕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他从未这样为一个女子用心过。哪怕是先皇后,他也没有这样。她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可是他不能否认,太后说的话的确是有理的。女子不能干政,他以前有信心,说她无法左右自己。现在她的见解越来越独到,主意也越来越大,手段也越来越厉害。
刚才,她甚至把他都骗到了。她给太后布局,布的悄无声息,哪怕错一步,她就全盘皆输了。
当年他答应自己,如果实在无法控制她的时候,就要杀了她。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该杀了她的。
李雁儿见康熙沉默不语,心中暗暗一惊,他不会防着防着,想杀了自己吧,忙道,“皇上是好皇帝,仁德宽厚,善良勇敢。雁儿明白,全都明白!”
康熙笑道,“你真的明白,就牺牲一下自己,不好吗?”服软,安分,他会更欢喜。
“皇上。雁儿一直理解皇上,皇上也要理解雁儿。皇上对天下子民都极好,经常赈灾减税免税的,我也算你的子民呀。你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呢?”李雁儿扁扁嘴,又防着自己,又想杀了自己。哎!不如放掉她!别再互相折磨啦!
康熙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她,总不能说他舍不得吧!只得转换话题正色道,“什么你啊我的,你还跟朕讨价还价吗?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是是是。你的你的。”
康熙瞥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江南那边风灾,上海、嘉兴等江南许多地方都被淹了,死伤无数。我居然在这里跟你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你真是该死!”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李雁儿摇着头道,她从背后抱住康熙道,“皇上,你缺钱吗?”他唉声叹气,肯定没钱,否则钱过去赈灾就好,何必大发感慨?
“是。我缺钱,你有吗?朕已经叫内务府缩减用度,估计能省出个几十万两银子吧。”
李雁儿心想,才几十万两。皇帝也是穷兮兮,也对,钱都拿去打战了,他又天天接济百姓。“皇上。索额图有钱。我帮你去讹他。”
“那你也要讹得动,那索额图,狡猾得很,一毛都吐不出来。”
李雁儿放开康熙,转过身子,“也还好吧。”她有些不好意思,从身上摸出一叠银票交给他,“我看你忧思愁虑,已经帮你凑好啦。这是一百万两,你拿去吧。”
康熙一愣,“你——你哪来那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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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