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寻常最奇崛 第4章 第四回 红妆法袍双锦绣 素手丹心并蒂莲

2018年7月，南京的梅雨季来得又急又猛。省高院民一庭的书记员办公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却吹不散沈蘅芷小腹的绞痛。

“沈法官，喝点姜茶吧。”林疏桐端着保温杯进来时，沈蘅芷正咬着嘴唇在庭审记录上奋笔疾书。今天的离婚案庭审格外激烈，双方律师唇枪舌剑，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节奏。

沈蘅芷接过保温杯，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她抬头打量这个新来的书记员——林疏桐生得清秀，眉眼间却总带着几分倔强，像极了老家天井里的那株腊梅。

“谢谢。”沈蘅芷抿了口姜茶，红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注意到林疏桐左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伤的。

庭审持续到下午三点。沈蘅芷感觉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她强撑着记录完最后一个质证环节，刚宣布休庭就冲进了洗手间。

更衣室里，林疏桐正在整理案卷。看见沈蘅芷惨白的脸色，她连忙扶住对方：“沈法官，您没事吧？”

沈蘅芷摆摆手，靠在更衣室的长椅上。窗外雨声渐大，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睡在阳台隔间的日子。那时每到下雨，母亲就会把她的被褥往里挪，免得被雨水打湿。

“我小时候也经常这样，”林疏桐突然开口，“每次来例假都疼得死去活来。”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个暖宝宝，“福利院的阿姨说，这是因为我们女孩子的身体在抗议这个世界的不公。”

沈蘅芷愣住了。她想起四年前顾怀瑾给她的第一个案子，原告也是个孤儿。当时她熬夜整理证据，却在开庭前夜被母亲锁在家里。那晚她蜷缩在阳台隔间，听着雨声，第一次萌生了逃离的念头。

“我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林疏桐的声音很轻，“襁褓里塞着一张纸条，写着此女生于癸酉年七月初七。”她苦笑着指了指手腕上的疤痕，“这是被福利院的锅炉烫的，因为我想偷看自己的档案。”

沈蘅芷感觉眼眶发热。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蘅芷，你要记住，女孩子更要读书明理。”可母亲却在她考上复旦法学院那天，烧掉了父亲留下的所有法律书籍。

“我小时候睡在阳台，”沈蘅芷突然开口，“因为家里要留着房间给可能出生的弟弟。”她摸到耳后的朱砂痣，“父亲给我起名叫'明璋'，是希望我是个男孩。”

林疏桐愣住了。她想起自己在福利院的日子，每到过年，看着其他孩子被领养，她就会躲在被窝里哭。后来她考上了南**学院，却因为性别在求职时屡屡碰壁。

窗外雨势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法院后院的荷花池上。林疏桐突然指着窗外笑道：“沈法官，你看那朵并蒂莲。”

沈蘅芷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池中一朵并蒂莲在雨中摇曳。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群芳谱》里说，双头莲，祥瑞也，”林疏桐轻声说，“可我觉得，我们女孩子就像这并蒂莲，虽然生来就被认为是不祥，却偏要开得灿烂。”

沈蘅芷感觉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想起顾怀瑾说过的话：“法律不相信眼泪，但法律应该保护每一个人的尊严。”此刻看着那朵并蒂莲，她忽然明白，自己选择法律，不仅是为了证明女性也能主持正义，更是为了守护每一个像林疏桐这样的女孩。

“疏桐，”沈蘅芷突然握住对方的手，“下个月有个家暴案的庭审，你愿意做我的书记员吗？”

林疏桐愣住了。她想起自己在福利院的日子，每到深夜，就会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哭声。后来她才知道，那些女孩大多是因为家暴被送来的。

“我愿意，”林疏桐的声音有些哽咽，“沈法官，其实我报考省高院，就是因为听说这里有个女法官，专门审理家暴案件。”

“叫我蘅芷吧，”沈蘅芷轻声说，“我们是一样的。”

更衣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沈蘅芷感觉小腹的疼痛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看着窗外那朵并蒂莲，突然明白，自己和林疏桐就像这朵花，虽然生来就被认为是不祥，却偏要开得灿烂。

“蘅芷姐，”林疏桐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在福利院，每到下雨天就会做同一个梦。”她的声音很轻，”梦里我变成了一朵莲花，开在法院的后院里。”

“疏桐，”沈蘅芷轻声说，”我们一定要让这朵并蒂莲，开得更灿烂些。”

林疏桐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两个江南女儿在更衣室里相视而笑，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像她们一样的女孩，正在法律的庇护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