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潮生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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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时僵持住。

公主府的五人神色冷凝，尤其是阿姒，一双眼直盯着陈程：“这里是公主府，陈右卫。”

陈程面色平淡，大约是属下肖主，他生得又白净，看起来真有几分韩烨的从容，只说：“这里是公主府，但他是东宫的人。”

姬发扶着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估量局势——韩漪未必是真要杀他，她再乖张，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动手，倒不如在东宫中无声无息地毒死他。

韩漪是要给一个迟到的下马威，显然只是扣留阿姐并不能让她满意，但另一方面……

姬发若有所思，他认识的这些人几乎人人都说韩漪对韩烨态度冷淡，连韩烨本人也这样认为，韩漪更是当着他的面掌掴过韩烨。

然而她若真是这样不重视韩烨，又何必因为自己曾对韩烨拔剑而大动干戈呢？以韩漪的眼光，难道看不出自己确实对韩烨没有恶意吗？

一阵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也打破了僵滞的气氛，一名婢女踩着碎步走来，对眼前的刀剑相向视而不见，只冲阿姒一福身，轻声道：“阿姒姐姐，殿下唤你回去伺候。”

此话一出，陈程不动声色松了口气，面上仍是冷淡，盯着公主府的高手们不说话。

阿姒一怔，转头看一眼姬发，却什么也没说，只挥了下手，其余四人便退下去消失不见。

她也未再多言，转身往主院去了。

转眼间只剩两个人，姬发揉着腰打量一眼陈程，“多谢。”

陈程淡淡看他一眼，没有接话，只问：“你要去见姬小姐？我替你引路。”

才要迈出的脚步一顿，姬发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程，姬小姐？

陈程却已经转身往回廊尽头走去，仿佛不在意姬发心底的波动似的。

看了一阵他的背影，姬发忽而一笑，抬腿跟了上去。

方才不小心伤了腰，他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一边若无其事地与陈程搭话：“哎，陈大人，我看这公主府戒卫森严，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早出东宫的时候就没见你和连峥，我以为你们去替韩烨办什么事了。”

陈程脚步不停，发现他一直揉腰，只放慢点速度，说道：“连峥半夜听到消息就坐不住了，我不放心，跟着他一起来的。”

入宫这些时日，姬发已经弄清楚韩烨手下这两名心腹的关系——连峥任东宫侍卫统领，看似比陈程这个右卫的职位更高，但他性格粗疏，实际上东宫一应事务更仰赖陈程。

好在陈程性格秉直，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在外人面前给足了连峥尊重与脸面，遇事必口称大人，至于私下里……只能怪连峥这人有时实在是不着调。

“看来陈大人也没能管住连峥那张嘴。”

姬发调侃一句，倒不是记恨，以韩漪的心计，十个连峥也不够她套话，何况又是那样一副病西施的模样，还不是她问什么，连峥就得答什么。

回廊曲曲折折，出来后又拐进一片竹林，直到边缘才远远望见一间小院。

姬发随手揪下一片竹叶压在唇间，轻轻一吹，发出一声悠长呼哨，小院的门便从里面拉开，一身素裙的姬芸立在门边，遥遥冲他一笑。

“阿姐！”

姬发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见姬芸面色红润，也未曾消瘦，眼中更是光彩熠熠，才终于放下心来。

姬芸端详姬发片刻，微微一笑，替他将方才打斗时散乱的碎发别好，又冲一旁的陈程点点头，轻声对弟弟道：“你放心，公主待我不错，除了不能外出露面，其余没什么不好。”

这是应有之义——他们姐弟长相肖母，姬芸是女子自然更像，既然远在江南都能被人瞧出来，回到京城更要小心。

“我是怕阿姐你在这呆着无聊。”

姬发和她并肩往小院里走，一抬眼却正看见一个英武汉子盘腿席地坐在院中，满脸惆怅地抱着只白猫，正是害他打了一架的连峥。

“合着你在这躲着呢？”姬发只觉得腰又开始痛了，抬手一甩，之前随手摘的竹叶飞袭过去，正打在连峥脸侧。

他没用力，那竹叶只是打着生疼，连峥哎哟一声，揉着脸瞪他：“做什么？我来探望你阿姐，你还不谢谢我？！”

姬芸早就经由陈程介绍认识了连峥，都是当年旧人，家中说来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微微一笑，拍拍姬发的手臂打圆场：“你不好出宫，两位大人这些日子都对我照顾有加，该好好谢谢他们。”

连峥那副伤春悲秋的模样，一看就是被套完话便被韩漪打发走了，心中担忧又不愿离开公主府，才寻了阿姐这处呆着。

姬发嗤笑一声也不戳破，心知回宫后韩烨自会惩罚连峥，索性当他不存在，只与姬芸进屋说话。

“公主没有为难你吧？”

姬芸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流露出一点忧色，但看姬发行动无碍，也略微放下心来，跟他解释，“连大人一复述与公主的对话，我就知道坏了，你也是，这个莽撞性子总改不掉，那可是储君，哪能由得你像那群江湖莽汉一样比划拳头？”

她叹了口气，“还好陈程见我担心，主动说去探探情况。”

姬发在姐姐面前一向是没个正形的，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躺在姬芸的床上，翘着脚晃悠。

他的腰还在隐隐作痛，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没什么事，她都已经把你扣在这儿了，难道还能杀了我？教训一下也就够了，多亏陈兄来得及时。”

提起此事，他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向姬芸征询地一挑眉：“陈程知道了？”

姬芸沉默一下，点了点头，将原委细细道来，又说：“这事儿当年我听母亲房里的大丫鬟说过，他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愿为我们翻案出一份力。”

“私恩是私恩。”

姬发听完前因后果却未有喜色，“他毕竟是太子的手下，阿姐如今住在公主府里，还是不要和他牵扯太多。”

韩烨和韩漪这对姐弟实在古怪，尤其是韩漪，自从知道皇帝取食她的血肉之后，姬发同情之余，心中平添几分警惕——

命格之说玄之又玄，即使有个不知身份的人在背后操纵一切，但韩漪一介弱女子，却能从这样缥缈的宠爱中攫取出这样的权势，绝非等闲。

“清河公主心思深沉。”他沉吟片刻，告诫姬芸：“阿姐还是远着点她，面上敷衍过去就好。”

姬芸点点头，“我省得的，你在皇宫里更要多加小心。”

言罢，她犹豫许久，才咬了下唇，“昨日……”

她将偷窥到的一切细细道来，忆起那幅场景，面色微微发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姬发神色微冷，知晓内情是一回事，由姐姐亲口叙述那样有悖伦理的情形是另一回事，那对风光无限的姐弟实则不比他们幸运多少，大家不过都是被皇权裹挟的可怜人罢了。

“狗皇帝想要成仙。”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不愿向姬芸透露太多，平添她的烦恼，但姬芸冰雪聪明，思绪一转就回过味来，吃惊地睁大眼睛：“他疯了？啖血食肉……”

“我刚知道这事时，也是这样想的。”姬发冷冷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样昏庸——为求长生行左道，此乃亡国之象！”

“发儿！”

姬芸拧眉轻喝他一声，“胡沁什么？我们要翻案报仇是私怨，姬家满门忠烈，焉能诅咒国运？”

姬发沉默着不说话了，姬芸又若有所思道：“皇帝昏庸暂且不提，公主府守备森严，昨日那事更该是隐秘，却让我这样轻易地走到主院去……公主故意向我泄露此事？为什么？”

“韩漪心思深沉，无论如何，阿姐你在公主府万事小心。”

姬发看一眼外面的日头，韩烨说是不急，但先前与阿姒几人缠斗已经耽搁许久，总不能真呆到傍晚，“我如今虽跟着太子，但碍于身份，谋不来一官半职，也没法随意进出皇宫，阿姐你要自己保重，有事就找连峥……”

他在门边站着，犹豫一下，“或者陈程也行，让他们带个话，我会想办法。”

姬芸笑了起来，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低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在宫里才是龙潭虎穴，遇事不要冲动。”

姐弟俩又絮絮说了会话才走出去，小院里，连峥仍抱着那只猫神色恹恹，陈程抱臂靠在一旁听他说着什么，表情流露出一点不耐烦。

姬发自不会将他们扔在姐姐这，他强行拉走连峥，一只手抱着那只白猫，跟在陈程身后，往主院去了。

只剩院门边一抹白衣，久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