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祂 第5章 梦中人

来人穿着育德高中标志性的蓝白校服。

他身材清瘦，身形修长，目测比柯然高一个头，光是站在那就有些许奇异的压.迫感。

柯然眼皮一跳，顺着蓝色的裤边向上看，看过素白干净的短袖上衣，直到目光对上一张黑漆漆的，大雾笼罩般的面容。

如果那勉强能称为祂的“脸”的话。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是很难发声的，就像柯然一样。他目光怔愣，圆溜溜的狗狗眼不可置信地睁大，而后慢慢的晕开一抹深重的红痕。

“骗人的吧……”

柯然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哈。”

似人非人的怪物发出无情的嗤笑，柯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因为这个怪物有心不让他离开。

“是不会做吗？”

祂的声音雄雌莫辨，带着几分上扬的诡异腔调：“难道你是坏学生吗？”

柯然不敢吱声，他哆嗦着拿起一旁的签字笔，嘴里嘟囔着些不成调的破碎词句。

他低着头假装看题，思绪一一片混乱。理智上告诉他只是个可怕的梦境，只要他醒过来一切都能回归正轨。尖锐的疼痛在掌心蔓延，柯然打了个哆嗦，黑色签字笔的笔尖已经戳破掌心皮肤，沁出一点鲜红的血色。

深色的墨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柯然急得额角冒出冷汗，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怪物一直站在原地，强烈的被窥.视感让柯然背后发毛。

此刻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怕使了小手段企图让自己清醒几分，哪怕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来自肉.体上的疼痛，他依旧没有醒过来。

“为什么还不开始？”

似乎对柯然的磨蹭感到不耐，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像是无言的催促。

即使柯然绞尽脑汁，依旧没办法在这种奇怪的场景下写出哪怕一个字。

除了“解”，这是他作为学渣最后的倔强。

“真可怜。”

他听见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发出怜悯的喟叹，柯然简直怕死了这幅黑乎乎的模样，看不清表情，自然也无法揣测祂的心情。

祂靠的很近，像是背上贴了一块冰。

柯然牙关打颤，用尽全力才让手里的签字笔不至于滑落。

“你看，在这里画一条线。”

祂低着头，宛若情人之间的细细呢喃，冰冷的吐息落在耳垂上，说不出的诡谲可怖。

柯然脊背僵直，冰凉宽阔的手掌覆上下面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转眼间便染上了属于人类的体温。

“够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事到如今，柯然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胆小怯懦，事实上，没有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发疯的。几天来郁结于心的怒气勉强抵消了这份胆怯，他怒喝一声，以生平最大的力气把覆在他身后的可怕鬼魂掀翻在地。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柯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又疼又痒，带着点腥甜的味道，像是一个破旧的老风箱，“嗬嗬”的喘着粗气。

但他一刻也不敢停。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余光中是婆娑的树影和逐渐远去的教学楼，漆黑暗影一直就在身后，就那样静默的，无声的，目送他的离去。

莫名的，从那张看不清面容的脸上，柯然读出了一丝无语的情绪。

熟悉的建筑被抛在身后，肾上腺素的劲头过去，猛然冲刺的后遗症显现出来。柯然膝盖一软，险些双膝跪下更土地公磕一个。

挫伤的脚踝后知后觉发出钻心的疼痛，夹杂着剧烈运动后的疲惫。簌簌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夏季独有的燥热湿气，长久的奔跑让柯然透支了体力，他放慢脚步，弓着身体大口喘气。

入目是刺眼的阳光，高大的榕树，鼻尖萦绕着木质类花束独有的味道，以及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双手环抱的大黑人。

柯然咬咬牙，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整座教学楼被一种诡异的寂静所笼罩。

无论是教室还是办公室都通通上了锁，柯然也没有进去的打算。密封的空间限制行动，如果不是在教学楼下面实在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柯然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不知道目的地，只寄希望于这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老话说，顺着日出的方向走，走到西南角的时候开始绕圈，循环往复，追着你的脏东西就会失去你的位置坐标。

这还是柯然从某本灵.异小说里的到的灵感，没想到会真的在现实生活中运用。

脚上的伤越来越疼。

柯然一瘸一拐行走在狭长的走廊里，他放缓脚步，眼含惊恐地四处打量，生怕一个不注意从哪个紧闭的教室里窜出一只怪物来。

围着环形的教学楼跑了好几圈，柯然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头大汗。他悄悄蹲在楼梯相连的夹层处，把自己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柯然觉得硌得慌，抬手一摸口袋，居然是之前那部被摔坏的旧手机。

他把手机拿在手上掂了掂，翻来翻去看个不停，确定已经完全报废……

个鬼啊！

宛若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柯然迅速把手机有多远丢多远。

早在换新手机的时候他就把旧手机卖给回收店了，置换得来的四百块他在当天就下单了最新款的游戏卡带。

现在在自己兜里才最奇怪。

柯然强装镇定，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无异于掩耳盗铃。

头顶的太阳褪去了毒.辣，逐渐有转阴的趋势。

柯然蹲在角落里当蘑菇，忽然感觉头顶一阵阴凉，就像有什么东西替他遮盖住阳光一样。

高大狭长的阴影逐渐覆盖住他的，那股令人背后发寒的凉意再次袭来，这次，柯然没有回头。

他猛地站起身，翻身，跨越，一气呵成，如果他不是宛若鬼上身一样毫不迟疑地扶着护栏从三楼跳下去的话，这本该是个极其帅气的姿势。

临走之前，柯然还不忘挑衅地冲那个把他吓得够呛的无脸少年比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不得不说，逃避可耻，但是极为有效。

万籁俱寂的夜，医院八层的某间vip病房内忽然传出一声重物落地发出的闷响，当值夜班的护士火急火燎地赶到时，看到的则是原本该乖乖躺在病床上睡觉的柯然，此刻不知怎么的以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倒在地板上，眼里满是惊魂未定。

果然是梦。

即使脚踝处的疼痛愈演愈烈，柯然还是扬起了一抹自得的笑。

就是这代价有点惨烈，原本只是挫伤的脚踝在柯然以脚落地的剧烈挣扎中恶化成骨折，护士给他打好石膏，又再三告诫在伤好之前不要过于活跃，这才替他关好门继续值班去了。

柯然躺在床上不敢闭眼，纯白的枕头被他的冷汗晕湿了一大片，他长舒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倒霉。

似乎从那次球场一瞥，倒霉事就接连降临在柯然身边。

事到如今，饶是柯然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频繁的撞鬼明显已经不是压力太大能解释得清楚的。

昏暗的房间内，柯然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缓缓在手机浏览器里输入“撞鬼该如何应对”几个大字。

不过显而易见，纷杂的网络信息并不能给他答案，相反，除了一些浑水摸鱼，神神叨叨的网络骗子以外，更多的则是对撞鬼这件事嗤之以鼻的无神论者。

【不是我说哥们，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得嘞，又来一个疯子。】

柯然垂眼，关闭了搜索栏。

深更半夜，满腔的恐惧和狐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柯然颓然地撑着额头，就算和张灿他们说了，他们也只会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吧。

他摸索着下床，因为懒得开灯，险些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

柯然思考了片刻，最终选择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