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祂 第21章 彼端爱人

虞秋吃的不是滋味，他时不时抬头偷看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梁修宴脸色微冷，看上去有些不太好接近。

又搞砸了。

他暗暗叫苦，嘴里机械地塞着食物，很快一碗饭就见了底。

虞秋伸手掏兜，平常习惯性带的纸巾已经用完，嘴角还粘着属于水煮鱼的油渍，虞秋飞速抬头，确认梁修宴并没有关注自己，小心地探出舌尖。

颜色浅淡的嘴唇被透明晶莹的水膜浅浅覆盖，因为辣意微微泛着红色的水光。虞秋有些难堪地捂着唇周，虽然用手更奇怪的。

然后他看见自己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带着栀子花香气的纸巾覆上嘴唇，虞秋没有拒绝，他现在确实需要梁修宴的帮助。

引导梁修宴把餐盘放在指定的地方，虞秋打了个饱嗝，满脸歉意：“抱歉啊，你平常应该不吃这些吧。”

“偶尔尝试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这是虞秋第一次听梁修宴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他微微哑然，露出一抹开朗的笑。

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往大礼堂那边走，虞秋知道今天的校园之行恐怕要到此为止了，再和梁修宴两个人相处下去，自己估计要出更大的丑。

想到在梁修宴面前的蠢样，虞秋一阵脸热。

二人顺着人潮，很快就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任校长和导员已经在礼堂后的休息室等他们，他把稿子递给梁修宴，顺便给了虞秋一个号码牌。

很靠后的位置，不过虞秋并不在意。

礼堂的大灯还没开，虞秋打着手机手电筒，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大礼堂的座椅散发着一股常年没被清洗过的淡淡霉味儿，虞秋皱眉，掏出口袋里的纸巾轻轻盖在鼻尖。

空气中有清浅的栀子花味在浮动，虞秋深吸一口，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才把手放下来。

他的旁边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学生，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一捧花，一脸甜蜜地和手机那边的人聊些什么，另一个的身上还粘着节日彩带的碎屑，像是刚刚从什么宴会上赶过来。

虞秋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他轻轻合眼，闭目养神。

很快，参加讲座的学生陆陆续续落座，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大礼堂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虞秋听到前面的小胖子发出不满的嘟囔声，大意是如果不是参加讲座有学分，大热天的谁会来。

虞秋太了解这种心态了，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开头是任校长引人催眠的引入演讲，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被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照亮，他们并不在乎台上的人讲的是什么。

直到梁修宴拿着稿子站在演讲台前。

他嗓音清润，如同夏季里微醺的风，带着点醉人的凉意。前排的好几个女生在他开口的瞬间瞬间抬头，忙着和身旁的小姐妹窃窃私语。

真好啊。

虞秋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哪怕是在闷热潮湿，人心浮躁的大礼堂里，梁修宴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他目光沉静，没有念校长事先准备好的稿子。

答案显而易见，抛开那些冗长的，蕴含着大量说教意味的演讲稿，梁修宴有自己的见解。

虞秋嘴角微勾，仿佛抓住了男人古板行动下的小尾巴。

梁修宴似乎在看他。

只是遥远的，轻巧的一眼，快的仿佛是虞秋的错觉，虞秋愣了一瞬，淡淡偏过头。

大礼堂这么多人，他凭什么自作多情地觉得梁修宴在看自己呢？

事实上，他确实很渴望得到来自梁修宴的关注，哪怕是窘迫地出溴。

这不正常。

虞秋咬了咬舌尖，眼神恢复清明旁边的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合十。

“你好同学，能帮个忙吗？”

女孩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旁边的同伴：“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想送她去校医院看看。”

“这束花是刚刚我男朋友跟我告白用的，丢了可惜，能拜托你帮我保管吗。”

举手之劳，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那束漂亮的向日葵花束被转交到虞秋的怀里。

他笑着拨弄怀里淡黄色的花瓣，目光温柔。

现在哪还有人用向日葵表白啊。

心脏猛然一阵刺痛，虞秋捂着心口，蓦然想起了那个不可能的名字。

他难得恍惚了一瞬，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面色苍白的青年抱着一束漂亮的花站在礼堂的后方，被要离场的人潮簇拥裹挟着靠近，靠近那唯一的一处光明。

几个漂亮的女孩围在梁修宴身边，她们是学院安排来给“梁先生”献花的，梁修宴低头不知道说了希望什么，几个女孩在一阵失望的唏嘘中一哄而散，于是虞秋就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他想，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虞秋局促地站在原地，他仰着头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束花是给我的吗？”

他似乎很高兴，浅色的眸子里漾着细碎的微光。

这个角度，虞秋甚至能看到对方眼下那颗小小的，浅色的红痣。

怎么能这么像啊。

那一刻，虞秋很想不顾一切地哭出声，如果他是十八岁的少年。

可他已经二十八岁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也没人会为他的负面情绪买单。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这些天没由来的喜爱和焦虑从何而来。

“不。”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音，虞秋低着头，抱紧怀里的向日葵花束。

“抱歉，这不是给你的。”

眼前的男人罕见地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好像很喜欢跟我说对不起。”

听不出是了然还是失望，梁修宴又恢复了他那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次是我唐突了。”

他伸出手，好像要摸虞秋的头，被虞秋飞快躲开。

“没关系，梁先生，要说唐突，也是我冒犯在先，您千万不要在意。”

虞秋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属于柔软的那一部分感性地落泪哭泣，蛊惑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青年。

就这样吧，哪怕不是那个人，将错就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都要离开你了。

另一半把濒临崩溃的情绪狠狠拽回来，无情地发出警告。

你早就该明白，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爱你，比他更了解你的心事，不然你也不会执意单身到现在。

虞秋知道自己的语气很生硬。

他没有去看梁修宴的神色，对方大概已经厌烦了他，毕竟是他当众让人下不来台。虞秋狼狈地转身，他步伐很快，他能感受到一道沉默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追随着他的背影。

可他不理解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虞秋才大梦初醒地想起，手里的这束花似乎是帮一个女孩代为保管的。

他环顾四周，那个女生和她的朋友都没回来。

手里的向日葵一下子变成了烫手山芋，虞秋呼吸一滞，他仓皇地锁定之前两个女孩坐过的位置，把花束放在其中一个座椅上。

直到暴露在夏季的烈日下，虞秋才终于产生一种活过来的实感。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他几乎是跑了起来。

身后是越来越小的礼堂缩影，虞秋不敢回头，在对待感情一事上，他从来都是可悲的失败者。

他有一种古怪的直觉，如果现在没有当断则断，他的生活会发生无法控制的变化。

就这样，到此为止。

虞秋在心中告诫自己，他挤上公交车，或许是因为脸色过于难看，甚至有人主动站起身给他让座。

谢绝了陌生人的好意，虞秋浑浑噩噩地走过熟悉的街道，打开公寓的门。

他光着脚，站在卧室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