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可以把你牵牢了。”
柯然呲着大牙,笑得一脸明媚。陈祈安不明所以,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因为总觉得,有时候你离我们很远。”
柯然没有看他,他的眼前是欢快活泼跑来跑去的孩子,其乐融融幸福的一家三口,还有甜蜜的热恋期小情侣。
虽然柯然总是以极端的方式打破梦境,但正因为他清醒的知道是梦境,这才敢孤注一掷。
但陈祈安不一样,他似乎永远置身事外,看起来很有求生欲,实际上比他大胆太多。
不过柯然没说。
他拍了拍陈祈安的肩膀:“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瘦弱的很,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跑咯。”
白色的棉绳松松垮垮地系在手腕上,既不过分勒人,也不会因为系法不对而飞走。
陈祈安垂眼,没有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缓慢跳动,这很奇怪,因为他不是人,早就没有了心跳。
况且柯然的安慰实在算不上高明,哪怕他已经极力掩饰,但他那副蠢样还是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也对,毕竟是自己盯上的“猎物。”
陈祈安轻易下了结论,于是他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人类的法则里,这应当算是柯然送给自己的“礼物”,收到礼物的人不该吝惜一个微笑。
这份奇怪的悸动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要坐过山车,所以柯然解下了两人的气球,送给了路边的小朋友。陈祈安磨搓着空无一物的手腕,第一次觉得有些空荡。
“没关系,这样也不会丢。”
柯然抓住陈祈安的手。
冰冷寒凉,这是柯然的第一反应,陈祈安身体不好,一直体温偏低,柯然本来有所预料,但当他真的牵住陈祈安的手时,还是觉得他的体温低得不同寻常。
陈祈安也发现了异常,他面上不显,在柯然的手里,那双冰冷的手似乎也染上了属于柯然的体温。
“人太多了,怕走散,你理解一下。”
陈祈安低声应下,和柯然一起坐上了过山车。
柯然叫的很大声。
耳边萦绕着柯然的尖叫声,陈祈安面无表情地想,看来柯然也不是不怕高。
可他跳下教学楼的动作又那么果决。
或许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就像柯然明明怀疑自己,却还是愿意和祂做朋友。
朋友,吗?
陈祈安猛地闭上眼。
“哇,你好厉害,居然一声不吭的。”
从过山车上下来,柯然觉得双腿有点发软,但更多的是发.泄情绪后的畅快。他喝了两口水,眼见陈祈安面色苍白,柯然目露担忧:“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要不我扶你去长椅上休息吧。”
周遭的一切在陈祈安眼里都是五彩斑斓的色块。
无机质的眼眸微微转动,他机械地点点头,柯然给他撑了伞,又找小情侣中的女孩子借了一把小扇子,缓慢地轻摇。
细碎的阳光撒在长椅上,一切都是模糊的,虚幻的彩色影子。陈祈安讨厌人多的地方,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现在。
直到视线里出现的黄色小狗,透过汹涌的人潮,那憨态可掬的神情,和旁边摇扇子的男孩诡异的重叠在一起。
那一刻,陈祈安清晰地听到了如鼓点般狂跳的声音。
“为什么要救我。”
祂听见自己压低声音问,就连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渴求的是怎样的答案。
很可惜,柯然没听见。
他似乎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因为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善意可亲的笑,和阴沉沉的“陈祈安”不一样。
“你说什么?”
柯然疑惑回头:“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提前回去吧。”
陈祈安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小孩手里的棉花糖上,那种蓬松温软的小吃,似乎天然就有吸引人的魔力。
柯然心领神会,他让陈祈安在长椅上等待,自己则拿着手机去了不远处的棉花糖机。
陈祈安又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低垂着脑袋,有小孩试图接近他,却被他凌厉的眼神吓退。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味道,就买了和那小孩一样的。”
淡粉色的丝状甜食,本来给人带来无尽的甜蜜,可陈祈安尝不出任何味道。
柯然吃了一口,无所谓地笑了笑:“一股子工业糖精的味道。”
“要是不喜欢吃就丢掉吧。”
陈祈安却缓慢地舔.舐,直到苍白的薄唇上泛着水光,其中有一些粘在了手上,柯然掏了掏包,掏出一包纸巾来。
他慢条斯理地清理弄脏的指缝,末了,那双无神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一丝快乐的神采:“谢谢款待。”
“说款待什么的,太夸张了。”
柯然连忙摆手,总觉得今天的陈祈安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不是说想去坐摩天轮?”
陈祈安挑眉:“时间快到了。”
游乐园的摩天轮作为该园的主打项目,具有一定的特殊意义。它只在整点开放,并且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陈祈安低头看表:“现在去还来得及。”
知道柯然的顾虑,陈祈安摇头:“我好多了。”
话虽如此,为了照顾明显状态不对的陈祈安,柯然还是放慢了脚步。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最后一班摩天轮已经开动了。
“看来我们来的不巧。”
柯然笑嘻嘻地揽住陈祈安的肩膀:“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不过来都来了,总要看看再走。”
他的眼里没有对事情超出控制的遗憾,柯然牵着陈祈安的手,和旁边餐厅的老板说了些什么。
老板把两人放了进去,穿过弯弯绕绕的楼梯,他们站在了正对摩天轮的餐厅露台上。
柯然掏出手机,这个时间点,也许张灿已经成功和喜欢的人坐上了摩天轮,等待着摩天轮升至顶点,就会把自己准备的一箩筐情话以最为真挚的口吻说给女孩听。
不过站在露台上吹着晚风,听着耳边属于夏夜的特别钟声,也不赖。
“很漂亮吧,小时候我可期待了。”
柯然托着脸:“不过现在嘛,我想来就来,也算是圆梦了。”
陈祈安看着他的侧脸,嘴唇翕动,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想要和他坐一次摩天轮。
想要,圆他的梦。
空旷的胸腔挣扎着长出血.肉,久违的痛楚席卷全身。身上的伤疤隐隐作痛,祂贪婪地嗅闻空气中属于少年气息,希望以此得到一丝慰藉。
这很不正常。
柯然毫无预兆陷入昏睡。
宽阔的露台被粘腻的黑暗彻底笼罩,站在小卖部前买零食的少年若有所感,冲着他们的方向遥遥一望。
柯然是被冻醒的。
一双冰冷的手在身上肆意地游走,寒凉渗入皮.肉,即使是在睡梦中,柯然依旧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哆嗦。
隐约记得,他和陈祈安在餐厅的露台上看摩天轮上漂亮的彩色灯光。
胸前的扣子被慢慢解开,柯然一激灵,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毫无意外,冰冷刺骨。
他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现在的姿势有些不妙。
以一个被环抱的姿态,和怪物紧密相贴。柯然回头,正好对上怪物由不知名黑色物质组成的“头颅”。
喉头发出一声不成调的惨叫,腰部被双手紧紧禁锢住,怎么也逃脱不开。
如果他在这,那陈祈安呢?
柯然面色苍白,眼珠子四处乱转。
他能感受的到,那个怪物把“头颅”搁置在他的颈窝,冰冷的吐息粘腻又难捱地喷洒在皮肤上,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又认主的小狗。
柯然哆嗦着唇,嘴里溢出不成调的破碎词句:“你是可以交流的对吧。”
“你把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弄去哪了?”
抱着他的手臂猛然收紧,柯然吃痛。却见祂歪着“头”,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委屈。
明明祂们都一样恶劣。
祂不明白,每次柯然都匆匆地离开,甚至不惜付出惨重的代价,祂更不明白,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柯然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抓着那人的手不放。
祂虽然没有脑子,浑浑噩噩以吸取柯然的恐惧为食,可祂还是会委屈恼火。
于是祂毫不犹豫地把人拉进更深层次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