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家里的装修很简单,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天花板孤零零地吊着一个灯泡,瓦数不大,被开门带进来的风吹得有些摇晃,这房子本来就空,被这灯一晃,陡然生出一种冷清至极的感觉。
“我外公走了,外婆年纪大了视力不好,所以把多余的家具都搬走了,”白树看出了许哥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解释着,“不过外婆今年身体也不太好了,之前到处走动,这段时间基本都不怎么下床了。”
许哥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白树从客厅仅有的一个柜子,抱出来一个医药箱,他打开医药箱翻了翻——纱布和酒精都挺齐全。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小树回来啦。”
白树突然慌了神,他把医药箱塞到许哥手里,犹豫了片刻后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边走回头示意许哥等自己一会儿,然后进了一个卧室:“外婆,你还没睡吗?”
他们在屋里窸窸窣窣聊了两句,白树端着一个餐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吃完还没洗的餐具。
而就这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许哥已经坐在沙发上麻利地往自己脑袋上淋酒精了,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白树作为一个还没成年的乖学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多少有些视觉冲击,况且自己家的灯还正好暗到和那些悬疑片的滤镜同款了。
“许哥……”
许哥听到声音抬眼看了看他,伸手朝厨房的方向摆动了两下:“你忙吧,我两下就好了。”
说着,他撕开一段纱布,十分熟练地往自己脑袋上缠了两圈。
白树吸了一口气,他腾出右手打开另一间卧室的门,朝许哥招了招手:“你进房间等我吧。”
许哥照做。
他一边把纱布在脑袋上打了个结,一边走进了白树的房间。空空荡荡的一张床上整齐地叠了一小块薄被子,干干净净的,许哥不忍心把屁股往上放,便从书桌旁边拉了个椅子出来坐下。
坐下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汗流浃背了,正确地说是从进了白树家之后,一直都挺闷热的。
他又迫不及待起了身,要去开窗。
窗台没有挂帘,只是糊了几张报纸在玻璃窗上用来遮挡,纹丝不动,严肃地像是守护卧室的禁卫军。
许哥推开窗,风一股脑灌了进来。
风吹过没有门的衣柜,几件衬衣和校服零零散散地摆动,吹过书桌上半翻开的书,偷偷翻了几页。
这房间一览无余的程度跟自己那杂乱无章的狗窝简直不像是一个时空的。许哥百无聊赖地把书翻了几页回去,确定了那一页是白树写到的那一页后,找了只笔卡在中间。
白树的字迹娟秀,跟他白净的脸蛋似的。
许哥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白树很快就把碗洗了,甚至认真给自己的手消了毒才回房间。
“许哥,你是不是去别的片区当老大了?”
“啊?”
许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纯白的纱布在许哥头上缠得有些滑稽,白树却笑不出来,心疼地说:“许哥,我觉得你以后少跟人打架比较好。”
这回许哥倒是忍不住笑了:“为什么?”
“搞成这副样子。”
“可是我一挑五,把他们都干趴了,我只是头破了而已。”许哥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得意。
“太危险了。”白树没准备夸奖他的一挑五。
“那怎么办?他们勒索一个拉三轮车的老大爷,连钢镚都抢,我不能在旁边干看着吧?”
“然后呢?”
“然后我就当了把热心市民,顺便让他那几个新来的明白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然后你们就打架了?”
“我本来是以调解为主,他们自己要拦着我打架。”
白树笃定地看着他:“你可以报警。”
许哥虚起眼。
“你不知道吗?”
“什么?”
“我说过,我才是这条街的老大。”
白树确定了许哥对当老大的执念,以及要让所有人都承认他是老大的执念。
不服的,可以打服。
白树决定对他表示充分的肯定。
“我知道的,你是这条街的老大,但是你好久没出现了,我还以为你去别的街当老大了。”
“还在考虑。”
“什么?”
“把附近几条街也收了。”
“啊?你这还带扩展业务的?”
“最近来跟我的小弟越来越多了,总得分配一下。”
白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对着床的方向有个笨重的老式风扇,白树按了两下,便开始咿咿呀呀地转了起来。
然后他去关上了窗。
“你要不要上床休息一下?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好。”
受到卧室主人的正式邀请之后,许哥才坦然地躺上床。
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白树,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又瘦又小,许哥心想,这样的款自己一口气可以打趴好几个。
看他的字迹还有认真写字的模样,许哥意识到他大概率是个好学生。
陈镇居然还有好学生愿意跟自己玩?带自己回家还让自己睡床?
许哥这个名号,不应该是所有的老师和家长都避之不及让自家小孩务必远离的危险分子吗?
想到这,他没忍住嗤了一声。
“你在笑什么?”白树听觉灵敏。
许哥随便找了个说法糊弄:“你坐姿不错,背挺得直。”
“这有什么好笑的?”
“字也漂亮。”
“你看我作业了?”
“嗯,你是好学生吧?”
“算是吧……”白树思索片刻,补充道,“我是历史课代表。”
“课代表?”许哥咀嚼着这几个字,“新鲜。”
“你呢?”白树问他。
“我要是还在读书的话,现在应该上高二了。”许哥轻描淡写说着。
白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觉得自己真不会聊天。
许哥却大大剌剌地丝毫没觉得尴尬,甚至开始自己直接往坑里跳。
“没有人告诉你,离一个叫许哥的人远一点吗?”
“嗯。”白树声音很小。
“那你还把我带回家,不怕我吗?”说完,许哥饶有兴致地补充了一句,“课代表。”
“他们说他们的,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抽烟喝酒打架不上学的许哥,在你们这些好学生眼里居然还是个值得交的朋友,白树,看不出来你还挺叛逆。”许哥逗他。
“这就算叛逆吗?”
“至少你看起来,是个温顺的小孩。”
一语成谶,许哥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对眼前这小孩的评价,殊不知这人将会是自己人生中遇到过最叛逆的人。
初二的作业不算多,白树一边和许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就把作业写完了,合上练习册之后,他才发现许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床很空,也很大,白树个子还没怎么发育,他轻轻爬上床,只占据了床的一角,很快也睡着了。
半夜,许哥被老式风扇的吱呀声音吵醒,他看到白树睡在床的另一边,便挪了挪地方给他留空。
不知道是因为跟人挤一张床还是风扇太吵,许哥这次并没有那么容易入睡了,最后,他终于没忍住关掉了风扇,世界太平。
没一会儿又开始冒汗,许哥觉得自己旁边睡得怕不是个人,而是个火炉。
他又起身去把窗户打开。
这回是睡是睡着了,没一会儿又被痒醒——许哥手上腿上脸上不知道被蚊子咬了多少了包,他有些崩溃地强迫自己起来关上窗,重新开了风扇。
没找到花露水,他干脆去厕所冲了个凉。
这一夜够折腾。
冲了凉之后的许哥,花了更多的时间才成功入睡。
最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糊在玻璃窗上的报纸根本无法抵御太阳的光线,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仿佛多睡一分钟的懒觉都是负罪。
许哥转过身,发现白树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走到厨房,发现人果然在里面。
“在煮粥?”他问。
白树平静地答道:“嗯,给我外婆把饭准备好,待会儿我要去小卖部了。”
许哥倚着门:“你爸妈呢?”
“我没有爸妈,”白树用勺子搅和着锅里的粥,“我没见过他们。”
许哥没继续问,拧了拧有些僵的脖子:“我先走了。”
挺意外的,白树都已经准备好了许哥会像自己的同学那样的反应,要么做些无用的安慰,要么以关心的名义继续挖掘下去。而自己也准备好了如何应对。
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好像自己刚刚回答的问题是“我今天早上吃了两个鸡蛋”般平淡。
“不吃了再走吗?”白树问。
许哥摇摇头:“中午我去店里找你。”
听到这句话,白树没再挽留,一上午都在等待着许哥的到来。
他没有什么朋友,在学校的同学虽然都对他挺好的,但是也就上学放学一起吃饭的关系,他之前也从来没带同学回家过。
而现在居然有人主动说要来找自己。
白树受宠若惊。
这是把自己当朋友了吧?那他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小卖部里,白树一边低头记着帐,一边苦恼,自己是个如此无趣的人,许哥难得主动来找自己玩,却不知道该怎么陪他玩?
是不是得想办法融入他们?
抽烟。
喝酒。
打架?
在想什么呢?白树觉得自己有些陌生,甚至为还没有开始付诸行动的幻想而感到自责。这样做对得起外婆吗?
主打一个出乎意料,慢慢填这个坑。
建议收藏不建议追更,因为作者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完结,谢谢爱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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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