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阿飞和许哥又去打台球了,白树回了趟自己家,收拾了一些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
舅舅又去宾馆处理事情了,白树一个人在家,吃过晚饭很早就洗了澡睡觉,躺在床上却一直没睡着,耳朵随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人开门,悠然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许哥回来了。
他从卧室探出脑袋看许哥,空气中能嗅到浓厚的烟酒味。
“你还没睡?”许哥有些意外。
白树晃了晃手上黑色的旧手机:“许哥,你把电话给我存一下吧。”
许哥歪着脑袋看他,轻笑一声:“你怎么一会儿有手机一会儿没手机的?”
“这是我外婆的手机,以前放假的时候我去打工,她会拿给我用,上学时候手机就放在她那,方便有什么事情她联系我老师。”
许哥没再问下去。
他灭掉手里的烟,拿过白树的老年机,按了几下,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进去,然后给自己打了个过来。
“明天几点上学?”他没抬眼皮,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保存号码。
“七点半上早自习,”白树想了想,“我六点五十得出门。”
“这么早?你走过去?”
“嗯。”
“早点睡吧,课代表。”
“晚安,许哥。”
再回到床上,白树很快就入睡了,第二天闹钟一响,他赶紧按掉,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和鞋子,蹑手蹑脚去卫生间洗漱。
简陋的洗漱台前,白树掬一捧水漱完口,从挤着三支牙刷的廉价的塑料杯里找到自己那支挤上牙膏,迷迷糊糊地伸进嘴里。
天微微亮,曙光只艰难地探了一丝丝出来,他很久没这么早起床了,以前外婆在的时候,他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起来,把一天的食物给老人准备好了端去卧室,才放心去学校,他家离学校近,十分钟就能走到。
现在不用照顾老人了,但许哥家离学校远,走路得四十分钟,所以他还是得这么早起来。
虽然有公交车,但能省一笔是一笔,他想先试试走路上学,等以后天气冷了再坐公交。
刷着牙,他睁开惺忪的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切都那么熟悉,暑假结束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又开始了——迎着第一抹阳光走去学校,自己像个复印机一样,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学习,吃饭,睡觉。
而这一切又如此陌生,那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承载了太多回忆,成了自己不太敢回去的地方,自己如常的生活差点偏离轨迹,又被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拼命拽了回来。
拽回来,于是自己从外婆的累赘,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累赘。
好像自己这一辈子注定就这么拖着别人的后腿吸着别人的血过活。
“刷个牙还能发呆。”
身后响起许哥懒散带着沙哑的声音。
白树咬着牙刷惊恐回头,看到许哥靠在门边打呵欠。
“许哥?我吵醒你了?”
“给我腾个地儿,我刷个牙。”许哥把他挤到一边。
“你怎么这么早起床?今天有什么事情吗?”白树从来没见许哥这么早起来,大多时候他是午饭时间起床,午夜之后回来,偶尔当个夜行动物,天亮了才睡觉。
要不是昨晚见到了许哥,白树几乎要认定他在外面通宵完了这会儿才回家。
“想起有家米线不错,想了一夜,走我们去吃。”
“啊?”白树看着他不像是开玩笑的,“你去吧,我不去了,来不及去学校了。”
“不会让你迟到的,课代表。”
许哥三下两除二刷完牙洗完脸,推着白树往外走。走到楼下,许哥掏出车钥匙,上了他舅舅的二手面包车——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来了钥匙。
白树这才明白他说的不会迟到是什么意思。
“你会开车?”白树眼神揶揄地瞧向他。
“会啊。”许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车。
“可是你还没成年,也没驾照,”白树抿了抿唇,“不可以上路的。”
“大清早的谁查你驾照?”许哥拍了拍副驾驶的坐垫,“上车!”
白树仿佛对许哥的命令天生就无法抗拒,就算他一万个不愿意上这个车,也在许哥的命令下不自觉地抬脚进了车。
一路上他都很忐忑,这会儿他不怕迟到了,只怕许哥开车出事。
许哥看穿了他似的:“放心好了,你还忙着小升初的时候哥就会开车了。”
“无证驾驶是违法的。”
“没人查。”
“查到了可能会拘留。”
许哥嗤了一声,微微挑起眉头。
白树才明白自己的担忧有多么愚蠢,他居然对一个对自己定位是混混的人提拘留两字,这位哥前几个月才打架进了医院,自己的兄弟也不甘示弱进了局子。
进局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刷日常任务似的轻松愉快。
白树不再说话,鼓着腮帮子,也不去瞧他。
大早上路上没什么车,许哥七八分钟就开到了城镇中学附近的黄角树路边,车停稳后,从兜里摸出几个钢镚儿给白树:“刚路过那家米线还没开门,你在校门口买个包子吃吧。”
白树没接他的钱,兀自开门下了车。
许哥摇下车窗:“等我成年我就把驾照拿了,行吗白总?”
“以后不准无证驾驶了。”
“好,把钱收着,去买早饭。”
白树仍然没接:“我有钱。”
“你的钱都冲饭卡里了。”许哥无情戳穿。
“我可以去食堂吃早饭,便宜还卫生。”白树认真道。
“行,课代表说了算。”
许哥上下扫视他,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见白树转身走了,才把车调头开回家。
第二天,许哥仍是吊儿郎当地开车送他去学校,全然把昨日的承诺抛在了九霄云外,白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连着好几天没搭理他,心里祈祷舅舅早点发现许哥每天偷偷开他的车,可是大家作息时间错开,许哥每次开车回去舅舅都没还起床,根本没机会发现。
白树虽然不乐意许哥开车,但也不敢去舅舅面前告状,只能每天起床尽量小声不吵醒许哥,可这位哥每天都雷打不动按时起床,从没见他作息这么健康过。
一晃到了十一月底,许哥终于隆重地完成了他的成年大礼——包了个酒吧的场子请所有兄弟喝酒,顺便还包下了门口烧烤摊一晚上的生意。
白树没心情玩,只心疼他哗啦如流水的钱。
隔天,通宵之后的许哥推着一辆二手的摩托回家,正好碰上白树下楼去上学。
“看你哥今天换座驾了。”许哥宿醉的脸上漾起餍足又懒散的笑意。
白树眼睛一亮:“哪里来的车?”
“兄弟凑钱买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够拉风不?”许哥得意地看着他。
“挺酷。”白树竖起大拇指。
“走走走!送你去上学!”许哥催促他上车。
这次白树意外地没有问他有没有驾驶证,也没有扫他的兴不上车,兴许是给寿星面子。
见白树乖乖上了车,许哥奖励似的给他戴上了头盔。
“许哥……”白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酒醒了吧?醉驾很危险的。”
“这不废话吗?你看我现在像是喝醉了?”
“不好说。”
许哥隔着头盔敲了敲他的脑袋:“闭嘴,坐好,抱紧哥的腰。”
有了自己的车,许哥没再偷摸着开他舅的面包车了,每天到处显摆自己的车,送白树上学都更积极了。
不等白树催促,二十来天他就把驾照拿下了,之后更是肆意张扬,为了能开车到处兜风,连酒局都推了不少。
心血来潮时,他也会在白树放学的时候在黄角树边等他,戴着头盔没什么人认得出他来,也给白树省去了很多麻烦。
有一天白树放学在黄角树下看到摩托车旁边除了许哥还多个了人。两人张扬地靠在摩托车旁,一个戴着头盔眺望校门口的方向,一个懒洋洋地一口一口抽着烟。
放学的人潮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校服往外走,他俩跟显眼的礁石似的杵在那,惹来无数人频频侧目。
“飞哥?你怎么也来了。”白树走过去。
阿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脸上浮起讨好的笑意:“小白,你帮哥个忙,今晚哥请你吃牛排。”
“见者有份。”许哥在旁边冷冷开口。
“贱者有份!”阿飞横了他一眼。
“什么忙我能帮的?你直接说就行。”白树说。
阿飞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信封,塞到了白树手里:“帮我把这个给你学姐。”
“我学姐?”白树迷茫地看着他。
“谢秋!”
“哦,”他这才想起来这位自己抓阄给阿飞抓到的学姐,“原来是情书。”
“小屁孩。”阿飞瞪他一眼。
白树端详着手上精致的信封:“不是她主动给你留的纸条吗?怎么现在变成你追她了。”
“我们是互相喜欢,双向奔赴,你小屁孩懂什么?”
“还双向奔赴,估计连面都没见过,不然不会叫你去递情书。”许哥和白树对视了眼,轻蔑地笑了起来。
白树睁大了眼:“飞哥,该不会你们聊天没聊拢,现在你在疯狂挽回吧?”
“求你们俩了,哥哥们,爷爷们,放过我吧。”阿飞抬起脚作势要踹他,“快去送信!高三!九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