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昼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居民楼外面的雨势渐大，哗啦啦地往下落，铺天盖地的，有种企图淹没整座城市的架势。

雨下得大，声音几乎盖过了成嚣稍稍拔高的音量。

梁晴听清了他的质问，她抬起眼皮，映入眼底的那张俊脸晦暗不明，成嚣的表情看上去好像莫名有些不满。

她垂下眼看向他手里的烟盒，雨水浸湿的烟盒被成嚣握在手里，捏得变了形状，烟盒都皱成一团。

一时之间，只有大雨倾盆落地的声音响彻在两人耳边。

成嚣垂眸看着无话可说的梁晴，忽然嗤笑一声，她那副神情很难不说是默认。

梁晴听到他的笑声，脑子还没分辨出他是何情绪，手就抢先一步抬了起来，她抿抿唇，说：“你要不想要就还给我，我把钱找给你。”

成嚣握住烟盒的手一顿，下意识紧了紧，嘴边的笑一瞬间收敛，他的视线从她认真的神情移开，转而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盯着看了几秒。

梁晴很瘦，手指也纤细分明，雨珠顺着纹路汇聚在她掌心处，像是寻觅的溪流找到了归处。

梁晴一直举着手臂，仰着头看着他，等待成嚣的回应。

成嚣没再看她，也不说话，可隐在暗处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沉默了几秒后，成嚣从烟盒拿出一根烟，随意咬在嘴边，含糊不清地说：“算了。”说完他低头摁下打火机，恍然跳跃的火焰一瞬间燃起，照亮了他俊逸的脸庞。

梁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敛眉抽烟的模样。

昏暗中，隔着缕缕烟雾，他的脸瞧着不太真切。

成嚣半靠着墙，吸了几口烟，察觉到梁晴沉默的目光，侧过头看向她，梁晴不躲不避，迎上他的眼神。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

成嚣夹着烟的手随意掸掸烟灰，嘴里吐出的话很不客气，“你还不走？”

梁晴扭头看了一眼外面滂沱的大雨，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及时捂住口鼻，却还是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稍微缓过来后，她吸了吸鼻子，说出的话带了点鼻音：“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我再等一会儿。”说完恰好一阵狂风吹进来，梁晴往楼梯间里面避了避，她原本靠墙站着的地面留有一滩水迹。

成嚣收回眼，漠然地抽完手里的烟，烟头掉落在地，他抬脚撵了几下，然后转身往楼梯上走去，走了几步，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地问：“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梁晴仰起脸，抬眼就看到成嚣不耐烦的表情，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里有点黑，我能先去你家避雨吗？”

成嚣定定地凝视梁晴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所有的情绪都装在里面，此时她的眼里透着隐隐的希冀。

“有男朋友的女人就这样跟着陌生男人回家啊？”他嘴里的话无不是讽刺。

“你是陌生的男人吗？”梁晴看着他问道。

怎么不是。

怎么不算是呢。

成嚣扯起一边嘴角，笑得讽刺，“大半夜跟着男人回家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什么？”梁晴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她问出口的话也很平静。

成嚣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倔强的女人。她不仅是一个不好糊弄的女人，更是个难缠的角色。

“意味着我想对你做点什么，轻而易举。”成嚣的嘴角扯起轻佻的弧度。

梁晴眼睫还沾着雨珠的湿意，她用手背抹过眼睛，看着他轻声问：“你会吗？你会对我做些什么？”

成嚣倚着栏杆，隔着几层阶梯俯视眼前浑身湿透的女人，她双手环抱住胳膊，身体却还是隐隐发抖，像是被冻的，昏黄的灯下，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下巴的水珠滴落在薄薄的锁骨上，然后隐匿不见踪影。

视线划过梁晴的锁骨下方，他的眸光暗了暗。

成嚣心想，他可不是什么柳下惠，一张口却是嫌弃的语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兴趣。”

梁晴听到这句话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那不就得了，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成嚣有什么可怕的，他只是觉得麻烦，冷冷地丢下一句：“随便你。”他就转身上了楼梯，没再回头。

梁晴默默跟在他身后，抓着楼梯扶手往上爬楼。

成嚣家在6楼，是顶楼。

老房子的楼梯很窄，梁晴抓着铁栏杆迈过最后一个拐弯楼梯口，成嚣已经从口袋掏出钥匙开了门，他目不斜视，径直往里走，按下屋里的灯开关，一束光亮从门里笔直地照在门外的地面。

梁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无声地轻轻笑了。

他并没有把她关在门外。

梁晴甫一踏进他家里，成嚣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门关上。”

“哦。”梁晴带上门，回身看向走向厨房的成嚣，他只留了个背影，半个眼神都没丢过来。

成嚣家没有玄关，进门一眼就能看到屋里的大致结构，房子面积不大，是一室一厅的结构，卧室的门关着，边上厨房里的灯亮着，她环视一圈，从贴着墙的实木餐桌到另一边墙角挂着的沙袋，整间客厅除了这两样“大件儿”，没什么别的物件了。

梁晴站在门口，忽然有些踌躇。

成嚣从厨房走出来，见梁晴站在门口不动，拉开餐桌旁的椅子，说：“坐吧。”

梁晴走过去，没有坐，她浑身还湿着，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她扯了扯衣服，问：“你家有吹风机吗？”

厨房里的水壶插上了电，咕噜咕噜地响。

成嚣拿下头顶的鸭舌帽，甩掉帽子上的水，随意扔在桌上，然后抬手抹去头顶发尖的湿意，说：“你看我像是有那玩意儿的样子吗？”

梁晴无言以对，沉默地看着成嚣，他的头发很短很黑，根根竖直，发质看上去挺硬。这样一个干净利落的寸头，确实不需要吹风机。

成嚣回过头，看了她几秒，然后走进卫生间，出来递给她一个东西，“你要不嫌弃的话，先用这个擦一下。”

梁晴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干燥柔软的触感，她抿紧唇，几不可微地往上扬，说：“谢谢。”

成嚣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梁晴坐在餐桌边擦拭头发，毛巾有淡淡的肥皂清香味道，闻着莫名让人安心。

她知道他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梁晴莫名有这样的一种直觉，他不会伤害她。

她甚至认为，成嚣或许和她心底的某个答案不谋而合。

从那个乌蒙蒙的雨天，他将晕倒的自己送到诊所那一刻，到今天领教到他熟练的擒拿招式，梁晴越发觉得，他就是那个仅占照片一角模糊身影的那个人。

“给你。”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梁晴的思绪。

梁晴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去，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里热腾腾的水蒸气直往上飘。

“谢谢。”梁晴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双手贴着水杯，冰凉的五指一点一点被烘暖，她低头喝一口，热水过了肚，从胃里暖到五脏六腑，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成嚣说：“我先冲个澡，你随意。”

梁晴抬起埋在水杯前的脑袋，“哦，好……”

外面的雨势稍减，不过仍然有雨丝从窗边打进来，有几滴落在了梁晴的胳膊上，她手上下擦擦胳膊，起身去关窗户，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外面的雨声。

屋外的声音小了，屋里的声音却更清晰了。

卫生间淋浴的水声惹得梁晴侧头看去，磨砂推拉门里蒙上了一层水汽，里面的身影看着很模糊，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能依稀看出成嚣大致的身体轮廓。

他的身材不错。

莫名的一个念头突然蹿进梁晴脑子里。

宽肩，长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腹肌，她胡思乱想着。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

梁晴猛地转回头，低头猛灌一大口水，却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了个猝不及防，连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磨砂门被拉开，成嚣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裤走出来，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隐隐偾张，他顺手带上门，转头看过来，梁晴弓着腰咳个不停，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梁晴终于平复好呼吸，她缓了缓，又喝一口水压压嗓子，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成嚣走过来，清新柠檬香皂和男性荷尔蒙糅杂在一起的味道随之在空气中浮动，他弯下腰，想探究梁晴的情况，梁晴倏尔先他一步往后挪了下椅子，直起身肯定地说：“我真没事。”

成嚣审视着打量她略显慌乱的表情，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盯着她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梁晴避开他的眼神，蛮不自在地说：“刚刚喝水喝太急了，不小心咳了起来……”

成嚣伸出手，想探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吧？”

“没有。”梁晴别过头避开他的手，回答得很爽快。

成嚣的手顿在空中，停了几秒才收回，插进裤兜里，他瞥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尴尬起来，梁晴低头小口喝水，成嚣看了她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