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昼 第11章 第十一章

梁晴开车回家的时候正是堵车高峰期，一溜的汽车大排长龙，一辆接着一辆停滞在马路上。

夕阳缓慢地下沉，天空像是打翻了搅浑后的蛋黄液，被余晖染成昏黄一片。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梁晴看向前方不远不近的天空。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欣赏身边的美景了。

上一次静下心来为这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景色驻足是什么时候？

梁晴正沉思着，前面的车尾刚有了发动的迹象，往前驱动了几步，后面迫不及待的喇叭声就随之而至。

她回过神，松开脚下的刹车，随着大流往前慢慢驶去。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声音大到能把人吓一愣。

梁晴捞起看了一眼。

是个陌生号码。

那天梁晴冒雨回家时，杨巧珍问：“怎么打了你半天电话没打通？”

梁晴随口扯谎：“今天外出跑访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手偷了。”

杨巧珍没多指责她，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天我给你买个新的。”说完去卫生间拿来毛巾，往梁晴头上一蒙，手上细细擦拭，嘴里忍不住絮絮叨叨：“你说你们单位也真是的，这下着大雨呢，还让人往外跑，真不像话。”

梁晴安慰她：“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杨巧珍瞪她一眼：“就知道逞强！你是什么身体素质我还不清楚吗！”

梁晴抱住杨巧珍半边手臂，轻轻晃了晃，企图将这话题蒙混过去。

杨巧珍手里动作不停，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这么烫！”

她拿开毛巾，冰凉的手贴在梁晴滚烫的额头上，得出结论，说：“这是发烧了。”

杨巧珍推着梁晴去卫生间，说：“你赶紧先洗个热水澡，洗完就去床上躺着。”说完，马上去翻箱倒柜找感冒药，烧了热水，冲泡好药剂。

等梁晴洗完澡出来，杨巧珍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走进卧室，眼神严厉地看着她。

梁晴从小就不爱喝药，每次喝药都是捏着鼻子喝完的，稍长大些，就会抖些小机灵，偷偷把药倒掉，拿着空碗假装把药喝完了。

梁晴无奈地笑：“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杨巧珍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不论你多大，在我这都还是孩子。只要生病了我都要盯着你把药喝完。”

梁晴耸耸肩，端过碗，一饮而尽，半分眉头都没皱一下。

杨巧珍这才放心，叮嘱她盖好被子，就关上灯走出去了。

隔天梁晴一睁眼，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还未拆封过的四方盒子，她探过身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是时下的最新款手机。

崭新的手机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梁晴莫名叹了一口气。她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嗓子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再尝试一下发声，还是无济于事。

嗓子都已经这样了，就别去霍霍别人了。

梁晴这样想着，就跟张莉发微信请了假。

趁着休息的时间里，她拿着新手机，去附近的营业厅办理了手机号码的挂失和补办。

那天推开那扇玻璃门走出营业厅所看到的天空，远没有现在的天色澄澈明亮。

大概是车主等得不耐烦了，车外的后面喇叭声一直没停歇过。

车内的手机铃声倒是消停了。

梁晴也没在意，眼睛直视前方，手握着方向盘，亦步亦趋地跟上前面慢吞吞的车。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缓慢移动的汽车再次停下来。

副座上手机又开始夺命连环call。

梁晴拿起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手指悬在手机上一顿，还是滑向了接听键。

“您好，同城快递。”

“快递？”

“是的，麻烦过来取下件。”

梁晴抬眼看了眼前面没有动静的车队，说：“我这边堵车了，还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那头的快递员看了眼时间，有点犹豫地说：“额……6点之后我们就不派件了，你家里有人在吗？本人没法签收的话可以让亲人或者朋友代签收。”

梁晴沉吟几秒，说：“你送到小区旁友谊路的那家汽修店可以吗？”

“哪家汽修店？招牌叫什么？”

“宝汇汽修店。老板姓贺。”

“行。”

“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签收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恩。”

电话挂断后，梁晴打了个电话给贺彦平，简单说明了一下快递情况，贺彦平欣然答应帮忙签收。

梁晴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杨巧珍在厨房炒菜，听见开门声，喊了一声：“回来啦？”

梁晴应了一声，“昂。”

“洗手准备吃饭吧，还差一个菜就好了。”

“好。”

杨巧珍端着一盘青菜放到餐桌上，解下围裙，往椅背上随意一搭，杵着身体，看着桌上的五菜一汤。

梁晴从卧室走出来，拉开椅子坐下，“今天炒这么多菜？我们吃得完么？”

梁晴伸手捏了块红烧肉，被杨巧珍拿筷子一敲，杨巧珍忍不住数落，“多大了还这么没规矩。”

梁晴讪讪地捡起掉在桌上的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多大了我不还是您的宝贝么？”说完往杨巧珍怀里拱。

杨巧珍故作嫌弃地推开她，眼里却忍不住笑开。

母女俩笑闹够了。

梁晴适可而止地从她怀里抽离，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热菜，问：“还等谁呢？”

杨巧珍说：“等你贺叔。”

“哦。”

正说着，门铃就响了。

梁晴走过去开门，笑着喊了一声：“贺叔。”

贺彦平一手提着两箱牛奶，一手拎着几袋水果，笑着应声：“哎。”

“小晴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今天下班早。”

梁晴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西瓜，半边身体都歪了歪，她悄悄嘀咕一句：“这瓜还挺沉。”

贺彦平笑着拎回来，“没事，我来。”

梁晴尴尬地笑笑，顺手关上门。

杨巧珍从厨房拿着碗筷走出来，一看地上的东西，佯装生气地说：“你来吃饭就吃饭，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贺彦平笑呵呵的，“都是你们爱吃的水果，不算多。”

杨巧珍也不再说什么了，把碗筷摆好，招呼道：“洗手来吃饭吧。”

一顿饭吃下来，餐桌上安安静静，偶尔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贺彦平忽然一拍大腿，恍然想起，说：“小晴你那快递我忘带过来了，落在店里了。”

梁晴快速扒了几口碗里的饭，说：“没事，我现在去拿。”

杨巧珍说：“吃完饭再去啊，又不着急。”

梁晴放下空碗，“我吃饱了。”

杨巧珍和贺彦平都看着她。

梁晴淡淡地笑，说：“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

杨巧珍说：“这孩子……”

贺彦平笑着打圆场，“先吃饭，吃饭。”

玄关处的门一开一关。

黑漆漆的楼道里，梁晴轻轻拍了拍笑僵的脸，顿了顿，才用力跺了一下脚。

声控灯应声亮起。

昏黄的灯炽照亮狭窄的楼梯间，楼梯扶手的影子斜斜打在地上，彼此交错，张牙舞爪。

灯下的背影清瘦又单薄，缓慢地走向只有淡淡月光的黑夜。

第二天梁晴难得迟到了一回，她戴着口罩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手捂着嘴，压抑喉咙里的痒意，但还是无果，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张莉抬起头，看了梁晴一眼，没多说什么，埋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郑晗来的更晚，她从坐下就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眼睛几乎快要黏在一起睁不开的那种困劲儿。

梁晴的感冒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嗓子还有点微微发痒，总是忍不住想咳嗽。

她刻意压住的咳嗽声不大，但断断续续的，难免惹来旁边的人不时地撇来一眼。

梁晴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个口罩戴上，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也不怕憋着喘不过来气？”郑晗看她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奇。

梁晴说：“我不想传染给别人。”

过了几秒，梁晴问：“你呢？昨晚做贼去了啊，困成这样。”

“什么呀，我跟朋友看演唱会去了。”郑晗说，“昨晚玩得太嗨，今天就没劲儿了。”

梁晴看她一眼。

看得出来郑晗是真的没劲儿了，她素着的一张小脸跟平时一丝不苟的精致妆容比起来，显得没什么精神，又带着几分真实的憔悴。

郑晗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哈欠，小声地说了一句：“现在我只想睡觉。”

办公室忽然莫名安静了几秒，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梁晴悄悄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坐得歪七扭八的郑晗，郑晗过电似的立马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电脑。

等人风风火火地进了套间办公室后，众人才左右相互看一眼，眼里都带着不约而同的默契。

郑晗移了下椅子，离梁晴更近，轻声说：“这还是主编和吴锋大吵一架后，第一次亮相呢。”

任何一个办公室，都不缺各式各样的八卦。

传媒行业更甚，领导的丑事一但摊开，就会光速般在各个角落传播出不同的版本。

套间办公室的门关得严丝合缝。

里面静悄悄，外面静悄悄。

郑晗凑近梁晴，笃定地说：“你看吧，吴锋今天要完蛋了！”